> 他要杀的不是水氏,而是永熙帝!
“陛下如何?她如何了?”他拉着冷雾焦急地问道。
冷雾冷冷地道:“陛下平安无恙!”
赵氏松了一口气,随后,脸色骤然苍白了下来,松开了冷雾的手,颤抖着声音道:“那……那些刺客了……”
冷雾没有回答,“请良贵君收拾一下,立即出发。”
赵氏踉跄地退后了一步,便是冷雾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她知道了吗?她是知道了他的谎言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方才这般对待他?他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完了……
什么都完了……
……
两日之后,水墨笑幽幽转醒,见到的却是司慕涵焦急疲惫的面容,他愣了愣,一时间转不过神来,他想起了失去了意识之前他见到的那些情景,难道不是做梦?或者是如今他已经死了?
“你疯了!”司慕涵开口的便是这三个字,声音带着怒意以及颤抖,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她说出来的却是这三个字。
水墨笑张了嘴,只是却没有发出声音,口干舌燥,还有满心的疑惑。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拿刀若是没有被打偏,那毒若是晚一刻钟解,你如今已经是死了!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司慕涵几乎是嘶吼了出声。
水墨笑仍旧是有些弄不清情况,而脑子也仍旧很是混乱,他盯着司慕涵,许久许久之后方才溢出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却是:“我没有杀你的孩子……”
司慕涵一愣。
“我是想过,可是我没做过……司慕涵……我没杀你的孩子……我也没有陷害赵氏……他真的是细作……他留在你的身边你会很危险的……赫儿……她们……我不能让赵氏这样死……你将他当成了皇贵君……他若是死了,你会发疯的……可我又不能让他继续危害所有人……只要赵氏背上谋害凤后的罪名,他便不可能再呆在你身边……便是你舍不得杀他也不可能再这般宠着他……司慕涵,你知道吗?我情愿死也不想见到你这般宠爱他这般温柔对他……若他真的是雪暖汐我无话可说……可是他不是……他甚至还会害死你……”便是死了,他也想跟她说清楚,可是说着说着,他似乎觉得自己没有死。“我没有死对吗?”
“你不会死!没有朕的允许谁也别想将你的性命收走!”司慕涵眼睛红了,说的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震惊或者是因为感动,她握紧了他的手,一字一字地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朕没有本事陪晏儿一个父亲!”
水墨笑落了泪,他没死,没死,可还是要说:“我没有杀你的孩子……”
“我知道!”
“你相信我吗?”
“相信!”
水墨笑又愣住了,动了动身子,肩膀上面的刺痛渐渐地让他的精神恢复过来,“我没有杀你的孩子……”
“我知道!”
“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
水墨笑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而得到了相同的回答,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别动!”司慕涵阻止了他,声音有些哽咽。
水墨笑不再动,“你真的相信我?”
“是。”
“你为何相信我?连我自己都无法拿出证据来证明我自己清白……”
司慕涵握紧了他的手,“因为是朕做的。”
水墨笑愣了愣,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赵氏的孩子,是朕杀的。”司慕涵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
水墨笑愣住了。
“是朕让简御医下药落掉的。”司慕涵继续道。
水墨笑呼吸开始急促,双眸睁得大大的,“为……为什么……”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却从未想过,居然是这般……
居然是她!
可为什么?
“因为朕都知道,朕全部都知道,你知道的事情,朕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朕也知道。”司慕涵看着他,“我知道,他不是我的阿暖……”
……
水墨笑安静地听完了司慕涵的讲述,神情由最初的震惊变成了呆滞,最后成了木然,他看着她,眼神忽然间有些陌生,陌生到了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司慕涵避开了他的目光,“你好好休息,朕过会儿再来看你。”说罢,便起身离开。
“司慕涵……”水墨笑叫住了她。
司慕涵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水墨笑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上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是什么?”
“你是朕的凤后。”司慕涵缓缓回答。
水墨笑轻笑了一声,然后合上了眼睛,又是这句话……
“你是朕的结发之夫。”司慕涵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了他的耳中。
水墨笑倏然睁开了眼睛,睁大了眼睛,“你……”
泪水在眼眶当中积蓄。
话因为哽咽而说不下去。
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
她说他是她的结发之夫?
结发之夫吗?!
这个他拥有了十多年的身份,但是却从未得到过她的亲口承认。
“你说什么……”
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泪水夺眶而出。
司慕涵缓步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声音很轻但是却清晰无比,“你是朕的结发之夫。”
水墨笑身子颤抖了起来,泪水流的更慌,“结发之夫……结发之夫……我是你的结发之夫……结发之夫……司慕涵,我是你的结发之夫……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你怎么可以不信我……怎么可以……”
司慕涵垂下了眼帘,会儿之后方才低喃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告诉另一个人这些……没有勇气再去说这些……朕不是不是信你……”
水墨笑没有再说话,便是她真的不信他,只要她承认他是她的结发之夫,这边够了!
他这一辈子所求的不过是这四个字罢了!
便在这时,一宫侍缓步进来,“启禀陛下凤后,三殿下求见。”
司慕涵闻言,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她来做什么?!”
“三殿下说是来看凤后的。”那宫侍回道。
水墨笑收起了泪水,“陛下……”
司慕涵看向他,脸色冷意仍在,“好生歇着,朕过会儿再来看你,莫要胡思乱想,晏儿如今怀着孩子,不久之后你便可以当外祖父了。”
水墨笑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嗯。”
司慕涵松开了他的手起身离开。
水墨笑可以听见她在营帐外面吩咐宫侍的声音,原本那让他心痛的声音如今他却觉得那般的好听,他合上了眼睛,疲惫袭了上来,他似乎好久好久没有好好睡了。
如今,他可以安心睡了。
……
司慕涵出了营帐便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司予昀只是她却没有立即发作,在吩咐完了宫侍之后,随后方才看向司予昀,问道:“你父君呢?”
“父君……父君已经离开了……”司予昀攥紧了拳头。
司慕涵看了她会儿,“随朕来!”
司予昀清楚地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怒意,双手攥的更紧,咬了咬牙,然后缓步跟上去。
司慕涵领着司予昀进了她的营帐,然后屏退了所有人,背对着司予昀,没有说话。
司予昀吸了一口气,“母皇,父后……”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个响亮的巴掌给打断了。
司慕涵转过身便甩了她一巴掌,脸色已然成了铁青色。
司予昀当即跪下,“母皇,儿臣真的没想到父后会那般做……儿臣只是奉了父后的命令将赵……良贵君引到那里,可是儿臣没想到……”
“你没想到,但是你瞎了吗?你聋了吗?!当时你便在那里站着,为何不阻止?!”司慕涵怒斥道,“当时你为何不阻止?!”
“儿臣……儿臣……”司予昀脸色青白了起来。
“你是觉得那把刀刺进你父后的身上他不会伤不会死,还是你觉得你父后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司慕涵面容也因为愤怒而开始扭曲,“你便这般想他死吗?!”
“儿臣没有——”司予昀连忙厉声反驳,“母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没有!儿臣当时只是吓坏了,儿臣没想到父后居然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来陷害良贵君的!母皇,儿臣为何想父后死?”
“是啊,你为何便想他死?朕也想知道,便如同朕想知道为何当日你连你的亲皇兄也算计!”司慕涵怒吼道。
司予昀顿时面如死灰,“母……母皇……”
母皇知道这件事?
她知道这件事?
是谁说的?
是皇兄说的?
可皇兄不是说了不会告诉母皇的吗?
母皇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
司慕涵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了起来,眼眸中有着失望和痛心,“朕可以原谅朕的女儿犯错,可是却无法原谅她明明是错了却从来不认从来不反省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朕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司予昀也是浑身颤抖了起来,却是因为惊恐。
她想解释什么想说什么让母亲不至于动怒到对她做什么,可是她的身子她的声音便像是已经不受她控制了一般,便是张了嘴,可是都说不出脑海当中浮现出来的话。
“当日你下毒要杀赵氏却误杀了柳氏,朕可以原谅你,因为你是在为你父君抱不平,因为你是在保护你父君,即便你的方法过于的狠辣,可是朕还是原谅了你!可是后来直到你皇兄出事,朕方才知道朕当日便不该这般纵容你,便不该为你隐瞒为你清除痕迹!佑儿是你的亲皇兄,你却那般对他!你杀赵氏是为了保护你父君,可是你那般对你皇兄却又是为何什么?!你设计想让他失神于庄之斯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便觉得庄之斯取了你皇兄庄家便会成为你的助力?庄之斯便会为你卖命?!你难道不知道庄之斯和你大皇兄之间的事情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皇兄并不爱庄之斯吗?!你难道想不到若是雪凝没有冒出来,若是你的计划真的成功了,最痛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皇兄吗?!庄之斯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她可以为了维护你大皇兄而不惜选择自尽,若是你毁了她的姻缘,让她失去了你大皇兄,她会用一辈子来报复你皇兄和你,你不但得不到庄家的支持,反而会让她成为悬在你头顶的随时会取你性命的利刃!而你的皇兄也会成为第二个先帝大皇子!”司慕涵咬着牙怒斥道,“你这般对他,可是他却还千方百计地替你隐瞒,甚至为了让朕不责怪于你而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一生毁在了雪凝那个畜生的身上!可是你,却没有丝毫的反省,甚至还变本加厉,你不阻止你父后是不是便想着你父后死了,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断了,被猛然掀开了帘帐冲进来的蒙斯醉给阻止了。
司慕涵见到了蒙斯醉,脸色顿时一变。
司予昀双眸一睁,原本不受控制的身子此时再一次将控制权交回到了她的手上,她倏然站起身来,“父君——”
父君怎么会在这里?
父君不是已经走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父君……”
蒙斯醉浑身哆嗦着,脸色难看到了恐怖,他没有看司慕涵,径自走到了司予昀的面前。
司予昀开始觉得连呼吸都困难,父君是听见了方才母皇所说的话了吗?父君全部都听到了吗?“父君……”
“啪!”清脆的巴掌声再度在营帐内响起。
司慕涵上前,“醉儿……”
随即,另一道巴掌声响起,只是这个巴掌却不是落到了司予昀的脸上,而是落到了司慕涵的脸颊之上。
蒙斯醉甩了司慕涵一巴掌之后便没有看她,继续盯着眼前已经面无血色的女儿。
“父君……”
蒙斯醉扬手又是一个巴掌。
“父君……”
还是一个巴掌。
仿佛只要司予昀开口,他便会给她一个巴掌一般。
“父君——”司予昀厉声喝了一句,不过这一次蒙斯醉没有甩出巴掌,因为司予昀在说话的同时便扑通跪在地上,“父君,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父君,儿臣知错了——”
“你不要叫我父君……不要叫我父君……”蒙斯醉一步一步地远离她,声音竟是惊恐。
司予昀心如刀绞,“父君——”
“不要叫我父君!”蒙斯醉厉声咆哮道,眼睛已经赤红了起来,然后踉跄地往外走。
“醉儿……”
“你也不要叫我!”蒙斯醉转过身对着她厉吼道,那神色便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司慕涵愣住了。
蒙斯醉转身拔腿便跑。
司予昀连忙站起,追了出去,“父君——”
她不能让父君丢下她!
不可以!
母皇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母皇她不会原谅她的,她不能连父君都没有了!
她不可以!
蒙斯醉冲出了营帐,直接冲到了方才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然后下令让马车离开。
“父君——”司予昀追了出来。
驾驶马车的侍卫不知所措。
“走——”蒙斯醉撕裂般的声音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快走——”
那驾车的侍卫犹豫了一下,随后扬鞭驱车离开,随行的护卫随即跟上。
司予昀的手只是来得及轻轻地划过了马车的车厢,便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在自己的面前扬长而去,父君走了……父君不要她了……连夫君也不要她了……
不可以!
不可以——
司予昀猛然狂奔而走。
司慕涵追了出来见到的便是司予昀疯了一般追上去的情形,“来人z着她!”
随后,几个侍卫同时跟了上去。
司予昀没跑多远便夺了一个大臣的马匹,然后疯狂地赶往南苑而去。
她不能让父君便这般丢下她这般不要她的!
不可以!
南苑
司以佑站在了自己住处的门口的屋檐下看着外面忽然间落下的秋雨,眉间轻轻拧着,父君这般神色匆匆地去了围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难道是和那日父后来南苑有关系?
围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
“二皇子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忆古上前劝道,“你别担心,主子带了足够的护卫前去的,不会出事的。”
司以佑转身看向了忆古,“忆古,父君究竟为何要去围城?那日父后来赵父君,究竟跟父君说了什么?”
忆古摇头,“奴侍也不知道。”
“忆古。”司以佑满脸的忧心,“我心里很不安,便像是……”
“主子?!”忆古满脸惊愕地叫了出来。
司以佑猛然转过身,便看见了父亲没有打伞一身湿漉漉地走了出来,脸色极为的难看。
忆古顾不得下雨便冲上前,“主子,你这是做什么?!”
司以佑也是随忆古一般冲了出来,然后两人扶着蒙斯醉进了屋,忆古四处张罗着让人取热水以及干净的衣裳。
司以佑则陪在了父亲的身边,“父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父君,你别吓儿臣……”
蒙斯醉满脸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儿子,然后伸出了手,缓缓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声音凄厉悲伤,“傻孩子……为何不告诉父君?为何要这般傻?”
司以佑不解,“父君……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瞒着父君?父君便是这般的软弱吗?你自己一个人担着,自己一个人解决,用那样的方法解决,你可知道父君如今的心有多痛……佑儿……你也是父君的孩子!”蒙斯醉凄厉道。
司以佑脸色大变,“父君……你……是不是……昀儿……父君,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母皇?不会的,母皇答应过儿臣,她不会说的……父君……”
蒙斯醉猛然甩了儿子一个耳光。
司以佑愣住了。
身边的宫侍更是惊住了。
“她是错,你也是错!”蒙斯醉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她是狠心,你也是狠心!她对你狠心,你对自己更加的狠心!”
司以佑跪了下来,“父君……儿臣知道这样做是错……可是儿臣不能不管,她是儿臣的亲妹妹,儿臣不能不管她,儿臣不能看着母皇恨她,看着母皇将她……父君,儿臣知道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让父君伤心都让父君难过……父君,儿臣知错了……”
蒙斯醉看着儿子,泪水不断地往外落。
而便在此时,司予昀追了回来了,只是她没有进屋,而是跪在了屋檐外面的空地上面,淋着雨跪着,一边跪着一遍磕头,“父君,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皇兄,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父君,儿臣错了,儿臣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儿臣,不要抛下儿臣……皇兄,我错了……”
她没说一句便磕一个头,用了狠劲,仿佛不在乎将头给磕破了一半。
司以佑看向了门外,“父君……”
蒙斯醉也抬起了头,只是却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司以佑已经可以看见司予昀磕头的地方染上了鲜红。
忆古拿着干净的衣裳回来见到了这一幕顿时惊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却还是跪在了蒙斯醉的面前求着,“主子,不要让三殿下再磕了,主子,不管三殿下犯了什么错,先让她停下来……”
“父君,昀儿的头破了,那血……”
蒙斯醉不为所动。
司以佑跪爬到了蒙斯醉的面前,“父君,儿臣知道父君生气父君心痛,可是先让昀儿停下来,不管父君要如何惩罚我们,我们都会听的,父君,儿臣求你了,儿臣求你了……”
说着也开始磕起了头来。
蒙斯醉摇椅晃地站起了身。
司以佑停下了磕头连忙站起身来搀扶着父亲,“父君,昀儿真的受伤了……”
屋外,司予昀的哭求依然继续,面前的雨水已经浸染成了红色。
蒙斯醉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屋子,走出了屋檐,走到了司予昀的面前,“好——了——”说完了这一句,便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父君……”司以佑想搀扶,可是却被蒙斯醉阻止了。
司予昀停下了磕头抬起了头,露出了血肉模糊的额头,“父君……儿臣真的知道错了……”
司以佑也跪在了蒙斯醉的身边。
“皇兄,我真的错了……”司予昀转过来对司以佑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错了便好,知错了便好……”司以佑连忙道,“父君,昀儿她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蒙斯醉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呵呵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晕厥了过去。
“父君——”
“父君?!”
……
永熙帝在围场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京城,传到了安王的耳中,那时候,安王正给安王正君喂药,当管家告诉了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将手中的药碗给摔了,一阵呆怔之后便神色狰狞地让人去查如今永熙帝如何,还有赵氏如何。
管家很快便查到了,“陛下没有受伤,但凤后却受伤了,不过施救及时也没有性命之忧,至于良贵君,听闻是受了惊吓,陛下让冷雾总管护送回了宫了,陛下也会在明日回宫。”
安王听完了之后,一阵虚脱,“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便在水墨笑醒来的次日,永熙帝提前结束了秋猎,返回京城。
而在回宫之后,冷雾便到了安王府,传了永熙帝的旨意召安王觐见。
安王愣了半晌,随即知道觉得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
太庙还是那般的庄重肃穆,宁静威严。
安王在被冷雾领往太庙的那一刻起,便明白了永熙帝已经是知道了一切,她的心里没有恐慌,有的只是解脱感。
这些日子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这一刻像是全部解开了一般。
她终究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承担职责了。
也终于不用在被负罪感日夜折磨着。
“殿下请。”冷雾缓缓推开了正殿的大门,恭敬地将安王请了进去。
安王看进殿内,便见永熙帝一身玄色描金边皇袍负手站在了大殿的中央,她愣了一下,然后双手缓缓攥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步入。
朱红的雕花大门再一次被关了起来,大殿内的光线也迅速黯淡了下来。
安王上继续上前在离司慕涵三步远的地方双膝跪下,“臣参见陛下。”
她的身影,如同这座大殿一般,沉静的近乎死寂。
司慕涵没有转过身,而是依旧负手立着,声音深沉庄严,“这里供奉了大周的三代帝王,虽然只是一副画像一座牌位,可是,便是这些见证了大周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然而百姓看见的却只是她们高高在上威仪万千的尊贵,朝臣看见的只是杀伐予夺操纵天下人生死的无上权力,而皇家的宗亲看见的也只是她们手掌天下大权的得意,却甚少有人知晓她们在这份尊贵这份无上权力这份得意背后的辛酸苦楚,她们为了大周的江山倾尽了一生的精力,甚至到死也始终未曾放下过牵挂,或许她们做了许多让世人无法理解让亲人无法接受甚至违背了自己本心的事情,可是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们的家业为了这锦绣江山,她们每一个都无愧被高高供奉于此,享受后代子孙敬仰!”
她缓缓转过了身,殿内的阴暗让她不怒而威的面容多添了一份阴暗,她的身后,是大周三代帝王的画像,“十三皇姐,先祖殚精竭虑打下的这片锦绣江山于你便这般无足轻重吗?”
安王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她没有起身,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幼时的时候,我总是不解父君为何老是喜欢发呆,而且总是喜欢望着东方发呆,我更不明白为何父君眼中总是有那般多的思念以及忧愁,那时候的父君已经是明贵君,是四贵君之一,在后宫当中虽然不是最得宠的,但是却无人敢轻慢,而母皇每一次来父君宫中也总是温和,便是母皇当日的心情有多么的不好,但是只要母皇来了父君这边,却都会好声好气地和父君说话,母皇对父君真的很好很好,对我也是这样,自我记事以来,母皇都是慈爱温和的,都是笑着的,都是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的,便是我做错了事情,母皇也未曾罚过我,我不明白为何其他的皇姐皇妹会惧怕母皇,更不明白为何她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对我流露出了或轻蔑或嘲弄的神情。
那时候的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直到那一日……南诏国派来了使节觐见母皇……母皇带着我和父君除夕了当晚的宫宴……那晚上,父君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紧张当中,便是我不懂,可是我却还是感觉出来了父君在紧张,甚至紧张的连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在宫宴上面,父君出了说了两句话之外,便一言不发……父君第一句说的便是让那使节代为问候南诏的父后,第二句话便是,他在大周过的很好,母皇对他很好,让南诏的家人无需担心……我不懂,南诏明明是父君的母家,为何父君连多说一句话也不敢?
宫宴过后,父君眼中的忧愁更加的深,发呆的时间也更加的长……而我,却也在无意当中从一些闲聊的宫侍口中得知了血统不纯这四个字……也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对父君的嘲弄,对我的嘲弄……原来皇姐皇妹她们眼中的轻蔑以及嘲弄便是因为我的血统不纯,便是因为我身上有南诏的血统……
那一日,我跑回宫中,对着父君大吼为什么我会有外族血统?为什么他要将我生的血统不纯?我甚至说我恨他,恨他让蒙上这种耻辱,让我被皇姐皇妹们嘲笑……便是到了今日,我还能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父君脸上的震惊以及刺目的心痛……
父君没有给我任何的解释,而是扬起了手,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让人将我关进了寝室当中,这般一关便是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当中,父君从来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给我送来一滴水,我当时便想着父君是不是想让我便这般死去?
一天一夜之后,蓝竹打开了门进来,当时我已经饥渴的有些虚脱了,我怕了,求他帮我求求父君,求父君不要杀我,蓝竹没有答应我,而是跪在了我的面前,哭诉着让我莫要再说那些话伤害父君,他说那不是父君的错,他说父君比我更加的痛苦,痛苦百倍,他还说了好多好多的,说父君被迫和亲大周,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乡,他说这些都不是父君的错,让我一出生便蒙受这个屈辱父君也是日夜煎熬……最后他说,父君没来看我,那是因为便在他下命令将我关起来后不久,便吐血晕厥了。
蓝竹带我去看父君,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君那般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那张脸比冬日的雪还要白,便在那一刻,我恐惧地觉得或许父君再也不会醒来了……我害死了父君……逼死了父君……我跪在了父君的床边,哭着喊着求他莫要丢下我,哭着说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说那些话了……即便我仍旧无法完全明白蓝竹所说的那些父君的委屈,即便我心里仍旧对父君有着怨怒,可是,我还是不想让父君便这般醒不来……可不管我怎么叫,父君总是醒不来,我想起母皇,便去求母皇……只是,我却连母皇的面都没有见到……母皇只是让人传了话,说她在忙着政事……我告诉那传话之人说父君病了,父君要死了,可是母皇始终未曾见我……那一刻,我方才明白,原来母皇并不是那般宠爱关心父君……
那一日,我晕厥在了交泰殿前,醒来之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而和裕凤后守在了我的身边,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怜惜……我求他救父君,可是和裕凤后却说,这世上除了两个人,谁也救不了父君……而这两个,一个是父君自己,而另一个则是我……我不明白,和裕凤后也没有解释……
最终父君也没有出事,再昏迷了三天之后,父君幽幽转醒,然后说了一句话,父君,他在跟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
安王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她抬起了头看着眼前满脸威严的司慕涵,“陛下,你可知道当时我的心情?”
司慕涵没有说话,即便她从未听说过这些,即便安王在她的印象当中从来都是极得恩宠的,可是她却也知道,一个和亲皇子所出的皇女,便是地位再高,最终也只是卑微如泥,“所以,你便为了你的父亲不惜一切,甚至不惜葬送了大周的江山?!”
“我从来没有想过葬送大周江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危害大周江山!”安王声音有些激动,“从我明白自己的出身开始,我一直最想的便是能够如同你们一般能够全心地为大周做一些事情能够得到一个大周皇女该得的东西!我没想过要皇位,因为那太遥远遥远,我只是想以大周皇女的身份为大周我这个生养我的皇朝做一些我能够做的事情,我想在我百年之后,别人说起司幕璇想起的不仅仅只是她是南诏和亲皇子明贵君所出的皇女!
没错,赵氏是我安排到围场让陛下遇见的,借尸还魂的谎言也是我编造的,皇贵君的许多事情也是我告知赵氏的,我甚至花费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让赵氏模仿皇贵君的行为举止,可是我这般做并不是为了要伤害你要危害大周江山!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皇贵君伤心,也一直在追查当年海上遇刺一事……当年你让我出使南诏去查遇刺是否与南诏有关系,我并不是没有查到……甚至是查的很清楚……那些刺客的确是南诏或王安排的,那场刺杀西南土著虽然有参与,但是却也只不过是提供了信息罢了,真正动手的南诏的或王!
那时候我便知道,你不会放过南诏的,而我,不能看着南诏便这般毁灭,即便父君临终之前已经让我莫要再去想南诏的事情,可是我仍旧无法坐视不理,仍旧无法便这般看着父君日思夜想的母家消失在这世上!你将秦家赶尽杀绝,如何会放过南诏皇室?那些人即便对父君冷血无情,可是,却也是与父君血脉相连!我无法看着父君的血脉亲人便这般死去!
一开始,我只是隐瞒,只是日夜担心着有朝一日你会自己查到这些,后来一次意外,我在京城郊外遇见了赵氏,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是皇贵君,后来一查之后方才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便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便是无法阻止你蚕食南诏但是却至少可以让你不会去屠戮南诏皇室的法子!只要我将皇贵君还给你,只要皇贵君回到你的身边,你便不会继续追查当年的事情。
我想起了那一日除夕你在颐安园内所说的那些话,借尸还魂,这四个字便这般在我的脑海当中冒了出来……我将赵氏送到了你的身边,而你也相信了赵氏便是皇贵君……可是我没有想到,从当日我在南诏无意中得知南诏或王参与了当年的刺杀一事开始,我便已经走进了南诏太女所设下的一个圈套……我算计你,而同时,却也被她们算计!我千方百计保护这些父君的亲人,可是,她们却从未将我当作了亲人看待!”
安王的话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已经跪坐在了地上。
司慕涵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的动容,“雪千醒死的那日晚上,朕一个人呆了整整一个晚上,想了许多许多,朕对雪千醒百般算计,即使朕知道她不会背叛于朕,可是朕还是未曾给出全心的信任,一直存着防备,可是到头来,只是证明了朕的狭隘,所以,在雪千醒死后,朕想相信一个人,想给一个人全心的信任,从朕登基开始,朕身边的这些大臣,除了你之外,便无任何人这般不求回报地帮助于朕,这般殚精极虑地为朕奔波劳碌,阿暖不见了之后,朕沉浸在了失去他的痛苦当中,朝臣们觉得朕疯狂觉得朕昏庸荒唐,唯独是你没有,仍旧在为朕鞠躬精粹,朕想,若是朕连你都无法全心信任,这个朝堂这个天下,朕还能全心相信谁?!那一晚除夕,朕将朕此生最大的秘密告之了你,可是朕千般万般没有想到,你回报于朕的却是背叛,却是在朕的伤口上狠狠地洒了一把盐。”
安王没有去思考那最大的秘密,只是满脸死寂地看着她。
“南诏与朕之间,你却竟是选了南诏。”司慕涵的眸子睁大了许多,仿佛要裂开了一般,“朕说过,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话一落,大殿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司慕涵还是安王,都没有再说话。
仿佛一切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了,都不过是一些虚伪的说辞罢了。
许久之后,安王双手撑着地面,然后跪了起来,俯身,给司慕涵磕了一个头,“臣所犯之事万死难辞其咎,但请陛下念在臣多年以来也曾全心为大周尽心尽力的份上,饶恕了臣的家眷!”
司慕涵没有回答,眸光冰冷地盯着她。
安王抬头,直视着她,却没有继续哀求,而只是这般看着她。
大殿,再一次陷入了另一轮的死寂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庙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安王步履阑珊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连仍旧是那般的苍白,只是,双眸当中却有了一抹安心。
一抹带着解脱的安心。
次日,永熙帝降旨,命安王司幕璇出使南诏。
而便在安王接到了出使南诏的旨意没多久,安王正君便醒了,仿佛他知道了自己的妻主会有危险一般,从沉睡当中醒了过来。
“殿下……”
昏迷了许久的安王正君便是醒来了却仍旧十分的虚弱,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安王微微笑着,缓缓地低下了头,将脸贴着他的脸,“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安王正君意识虽然还不算是清晰,可是却是听进了安王的这句话,泪水从干涸了许久的眼眶当中滑落了,他想伸手抱着她,可是却没有力气抬起手,甚至想多说几句话,都无法做到。
这一夜,安王搂着安王正君说了一夜的话,说他们新婚时候的事情,说安王正君怀着孩子的事情,说世子小时候的趣事,一直说着一直说着,直到了天明时分,方才困倦睡下。
安王正君像是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似的,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想和她合二为一一般,那样,不管是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安王正君虽然阻止了安王向永熙帝坦白,可是却没有能够改变安王的命运。
便在安王正君醒来之后两日,安王奉旨前出使南诏。
在出发前的一晚上,安王整晚都和安王正君呆在了一起,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是知道次日,安王正君让人扶着他去了大门口,一直看着安王离开,直到了安王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许久,他仍旧不愿意听从世女正君的话回院子休息。
他的眼睛有着深不见底的悲伤以及绝望。
……
皇宫南边的角楼上,司慕涵负手立着看着安王的出使队伍缓缓地往京城南门而去,她们将在那里离开京城前往南诏。
水墨笑缓步上前,“陛下……”也许是死过了一次了,所以他总是一刻钟不见她心里便不安。
司慕涵转过身,蹙了蹙眉,“怎么出来了?御医说让你好生歇着的。”
“我没事。”水墨笑微微笑道,伸手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我想陪着你。”
司慕涵凝视着他半晌,然后将他揽入怀中,“回宫吧。”
水墨笑笑了笑,轻声道:“好。”
他偎依在了她的怀中,满心的温暖,他曾经以为他的幸福不会出现,然而却未曾她们能够还能有这般一日。
她亲口承认了,他是她的结发之夫,虽然没有说爱他,即便她心里仍旧有许多的悲伤不愿意让他抚平,可是,这已经足够了。
他是她的结发之夫。
……
永熙十六年十二月初一,三皇子府中传出了好消息,三皇子早产平安诞下了一女。
而便在孩子方才三朝的时候,出使南诏的使团传回消息,安王于南诏被刺身亡。
这个消息震惊大周朝野,同时也让安王府的天塌了下来。
永熙帝大怒,立即派人发出了国书,严词要求南诏严惩凶手给大周臣民一个交代,南诏很快便做出了回应,交出了一个凶手,而这个凶手却是南诏或王手下的一个侍卫,根据南诏皇帝给出的说辞,这侍卫之所以会刺杀安王那是因为或王杀了她的母亲,而她潜伏在或王府便是为了为母报仇,只是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这一次安王出使南诏没有住在驿馆,而是住在了或王府。
那侍卫便想杀了安王来嫁祸或王,让或王为她的母亲偿命。
对于这个交代,永熙帝不予以接受,并且明确提出了质疑,那个凶手连或王都没有能力刺杀,如何有能力杀的了安王。
南诏没有给出回复。
便在两国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安王的遗体被送回京城,永熙帝让大皇女亲自前往城门口迎接,再由安王世女扶着灵柩入京城。
永熙帝同时下令让京城全城缟素吊唁安王。
只是当安王世女要扶安王灵柩入安王府的时候,却被一直受不住打击而卧病在床的安王正君冲了出来,说要亲眼确认灵柩当中的人是安王方才让灵柩入门,否则便是他撞死在大门口也不会让灵柩入门。
因为正值严冬,安王世女想着尸首应该还没有腐化,便同意了,只是当灵柩打开之时,众人看见棺木当中的尸首头部与身子竟然是分离的,而那头部早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
安王世女大惊不已。
安王正君当场吐血晕厥。
永熙帝得闻消息之后勃然大怒,责问随行官员,方才得知消息原来安王竟是被砍去了首级而死的,后来南诏皇帝派人找回了首级,只是那时候首级已经被破坏了,随行的官员担心回京之后会被永熙帝责难,便隐瞒了这件事。
永熙帝得知此事之后当即将所有随行官员给打入了刑部大牢。
随后,安王世女与安王世子一同入宫,跪在了交泰殿门前,请求永熙帝为母报仇,严惩南诏,而同时,一众御史,朝中大部分官员也都纷纷上奏恳求永熙迪惩南诏,便是连一向低调的康王等诸王也都上了折子,同样要求永熙迪惩南诏!
永熙帝众怒难违,当即下了国书若是南诏不交出或王便兵戎相见。
而便在永熙帝国书方才出了京城每两日,与南诏接壤的边城便传来了急报,南诏大军压境。
永熙帝当即召集一众大臣前往正宣殿。
而便在永熙帝和众臣商议应对之策之时,水墨笑微服去了安王府看望安王正君,而这时候,安王正君已经是出气多吸气少了。
水墨笑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有些不忍心,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司慕涵的交代,他还是狠下了心肠,对着安王正君缓缓道:“你不能死,你活着对陛下还有一些用处,你若是死了,安王府对陛下来说便没有用处,没有用处的东西,陛下不会留着,你也该知道,赵氏的事情,让陛下有多恨,你若是死了,安王府便也得陪葬,就是安王世子,陛下或许也会迁怒,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
出安王府中离开之后,水墨笑便去了南苑,将赵氏的事情跟蒙斯醉说了一遍,他曾经是怨过蒙斯醉,只是如今,他却只想好好过日子,安生地过日子。
他希望蒙斯醉回宫。
只是蒙斯醉却没有给出回应,没有说不回,也没有说回,而事实上,在水墨笑告诉他赵氏一事之时,他便是一副平静的神色。
水墨笑甚至无法确定蒙斯醉究竟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被这件事给震惊的不知道如何反应,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一些劝他莫要过于执着的话,可是看着蒙斯醉那般神色,这些话始终还是说不出来。
回了宫之后,冷雾便给他带来了司慕涵的话。
她让他处置了延安殿内一直软禁着的赵氏。
水墨笑并不意外,事情到了这一步,赵氏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陛下有什么指示?”
“陛下的意思是入夜之前送他上路。”冷雾垂着头道。
水墨笑愣了愣,随后抬头看向了西边天际的夕阳,幽幽道:“本宫知道了。”
延安殿依旧那般富丽堂皇,只是自从围场秋猎之后,这里除了侍卫以及一个送饭的宫侍之外便再无其他人,曾经的风光无限仿若不过是一场梦一般。
迎着寒风,水墨笑缓步走进了延安殿,而便在正殿的寝殿外面,却看见了已经有半年未见的蜀羽之,愣了愣,随即上前,“陛下让你来的?”
蜀羽之点了点头,“陛下不放心凤后一人来。”
水墨笑眼底闪过了一抹暖意,随后微笑问道:“你也知道了?”
蜀羽之轻轻点头。
“陛下告诉你的?”水墨笑又问。
蜀羽之摇了摇头,“冷雾总管说的,具体的没讲清,只是说赵氏是南诏的细作。”
“你可知道她早便知道了。”水墨笑继续问。
蜀羽之抿了抿唇,“当日我被她禁足之时便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是……那时候却不曾想她居然会做到这一步……”
水墨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其实……这件事上面,她方才是最苦的那一个。”
蜀羽之失笑道:“凤后是担心臣侍看不开吗?说起来,这件事对臣侍的伤害其实也没有多少,陛下让我禁足,想来也是有心保护。”
“说的也是。”水墨笑轻笑道:“倒是本宫狭隘了,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怎么还看不开呢?”
“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去吧。”蜀羽之敛去了笑意道。
水墨笑点了点头。
宫侍将寝殿的门打开,两人缓步走进,然后走入了内室,便看见了赵氏坐在了床边,身上只是穿着一套单冰本不足以御寒的衣裳,一见他们进来,他便眸光冰冷地盯着他们,“你们来做什么?!”
他要等的人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
不过是两个月多月,赵氏却已经憔悴消瘦的不成样子。
寝殿内没有设火炉,此时更是阴冷无比。
水墨笑看了他会儿,“送你上路。”
赵氏看了一眼后面那宫侍手中端着的酒壶以及酒杯,讥诮冷笑道:“送我上路?便凭你们?”
她要杀他吗?
她连质问都不愿来质问他吗?
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
从他被送回皇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露过面,甚至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
难道只要他不是雪氏,他至于她便没有任何的意思了吗?!
“这是陛下的旨意。”蜀羽之沉声说道。
赵氏面容瞬间狰狞了起来,“你以为我会信吗?!”
他不会信!
不会!
定然只是他们瞒着她做的!
他们想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让她连心软的机会都没有!
水墨笑沉吟会儿,然后扬手让身边的宫侍将毒酒放下退下去,“你以为陛下真的会相信那所谓借尸还魂的荒谬之言?”
赵氏狠戾道:“如今我已经落得这般境地,你们想说什么都可以!”
没有借尸还魂,没有雪氏的影子,她便对他不屑一顾吗?这一年来的两情拳拳,这一年来的日夜相处恩爱缠绵,难道他不是雪氏,便一扫而空吗?!
她恨他,他可以接受,便是她亲手杀了他,他也可以接受,可是,为何却是这般连见他一面都不来?为何要让这两个人来这里羞辱他?!
他是不是雪氏,可这一年来,他是活生生的人啊n生生地陪了她一年的人啊!为何她可以这般的绝情!
“其实你很可怜。”水墨笑没有动怒,看了他这般反应,之前那关于他对陛下动了情的猜测便成了事实,叹息一声,轻轻道:“身为细作,便不该有感情,失败了便干脆赴死便是了,只是你偏偏动了情。”
这一刻他心里没有怒气。
赵氏没有回话,只是浑身都弥漫着一股戾气。
“喝了它,便上路吧。”蜀羽之挡在了水墨笑的面前,指着旁边放着的毒酒说道,似乎担心赵氏最后的反扑。
赵氏却哈哈大笑,“你们想我死,都像我死!可以,便让她来见我!你们说她不曾信过我,那便让她来亲口告诉我!若是她不曾信我,那她和我的那些恩爱那些缠绵又算是什么?!我们还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说罢,狠戾的目光盯向了水墨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便不会落得如斯境地——”
赵氏说罢,便猛然起身要扑向水墨笑。
蜀羽之没有让他靠近水墨笑,动手将他推到在地,若是往常,蜀羽之或许并不能这般轻易地将他推到在地,可是如今,赵氏可以可以说虚弱的手无缚鸡之力了,便是动几下他便会气喘吁吁。
他倒在了地上,即便没有了力气爬起来,可是脸上的狞色却没有减退,他狠狠地盯着水墨笑,赤红的眼睛几乎滴出了血,“若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如今便是我身份暴露她也不会这般对我!都是你——水氏,你会不得好死的!”
“你真的以为你有孩子你便可以活下去吗?”水墨笑拉开了挡在了他面前的蜀羽之,“若是你不是利用皇贵君,你或许真的还有一条生路,可是你却利用了最不该利用的人!”
赵氏狠戾地盯着他,“你以为我死了你便赢了吗?即便她恨我,即便她不在乎我失去的那个孩子,可是你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残害过她骨肉的狠毒男子,如今她可以不对你如何,可是终有一日,她会想起这件事会介意这件事,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够有什么好下场——”
“本宫说过,本宫没有杀你的孩子!”水墨笑厉色道。
赵氏恨不得用目光杀死水墨笑。
“没错,你的孩子的确不是自然没的。”水墨笑原本不想说,可是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可是却不是本宫下的手,而是陛下亲自下令让简御医下药给你,做掉孩子的!”
赵氏双眸欲裂,狠狠地盯着水墨笑。
蜀羽之也是惊愕不已,他知道赵氏没了孩子,也知道哪些关于水墨笑的传闻,可是却不知道那孩子居然是……
“陛下根本便没想过让你怀孕,从你开始侍寝简御医便奉旨在你的饮食当中下药,为的便是阻止你有孕,只是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不好,你还是怀上孩子了。”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陛下唯有下旨了解了那孩子!”
“你胡说——胡说——”赵氏崩溃地厉吼道。
他相信永熙帝早便已经开始怀疑他,他也相信永熙帝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可是他怎么也不信他的孩子居然是她亲自下令杀死的!
他不信!
不信!
他没了孩子的那些日子她那般关心他那般心疼他,怎么可能会是杀害他孩子的凶手!
“你骗我——骗我——”他拉住了他的衣角,凄厉地吼道。
“事到如今,本宫还有骗你的必要吗?”水墨笑冷声道。
赵氏猛然松开了手,呆愣了半晌之后便是骤然疯狂大笑:“哈哈——哈哈——”那笑声凄厉的几乎有些瘆人,好一会儿之后,他方才停下来这笑声,眸子染上了癫狂之色,“能够让大周永熙帝手染自己孩子的血,我便是死了也值了!你们——”他摇椅晃地站起身来,“你们也比不我好不了多少!她能够这般对待我,以后也能够这般对待你们!便是那全宸皇贵君,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说她有多爱多爱那个全宸皇贵君,可是她还不是一样和我在这张床上恩爱缠绵!”
水墨笑眼眸染上了寒意,讥诮道:“你主子既然送上了一个尤物来给陛下,陛下若是不享用岂不是太过于暴殄天物了?不过是宠幸一个玩物罢了,别说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便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也不过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你也未必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你知道我们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吗?你知道她在我身上快活了多少次吗?你知道她有多眷恋我的身子吗?”赵氏像是疯魔了一般踉跄地走到了床边坐下,轻柔地抚摸着床面,盯着水墨笑说道,“这一年多以来,凤后很少伺候她吗?而在这些日子当中,她都是在我身上寻找快活!”
“够了!”蜀羽之阴沉着脸喝道,攥紧了拳头,“你以为说这些话便可以挑拨我们吗?!”
“挑拨?”赵氏笑了出声,“我不过是说事实罢了,我怀过她的孩子,她自然便在我身上快活过了,你们想知道她在我身上到了极致的时候的神情吗?你想知道最喜欢我身上那个部位吗?你想知道她最喜欢我用哪种姿势伺候她吗?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一定是觉得不管她如何的沉迷我,如何的宠爱我,不过是因为她将我当成了那全宸皇贵君的替身,可是你们可曾知道,她曾经不止一次在我身上快活的时候却叫着另一个男子的名字,不是全宸皇贵君的名字,而是一个卑下的名字!她叫我嘟嘟!嘟嘟!不知道凤后和翊君知道是哪位神秘男子?!”
赵氏说完,便带着极度的期待,期待看到水墨笑与蜀羽之震惊的神色。
而他也是真的看见了。
不管是水墨笑还是蜀羽之,都震惊的愣了起来。
“怎么?”赵氏满心的快意,“你们的陛下也不过是一个假情假意的滥情女子罢了!满口说爱那个全宸皇贵君,可是心里却还藏着另一个男子!”
水墨笑回过了身来,嘴边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他垂了垂眼帘,然后看向赵氏,“嘟嘟,是全宸全宸皇贵君雪暖汐的小名。”
原来,她也曾经沉迷过,也曾经陷进去过。
那些刺目剐心的场景,不是做戏,而只是她迷了眼睛迷了心智。
是啊,这般相似的容貌,这般可以的模仿,她心里那样深沉的思念,怎么可能从未沉迷?
她不来亲自赐死赵氏,是不是也是怕自己会不忍心?
赵氏得意的笑容僵住了,眼眸睁得无比的大。
“怎么?”水墨笑笑着,“又在觉得本宫骗你啊?其实,本宫倒是希望她心里真的还藏着另一个男子,希望她真的是一个滥情的女子,可是啊,她的心里从来只有一个人,她的爱,如今全部都给了那个人……”
赵氏没有反应,仿佛已经石化了。
水墨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绝望,这股绝望比之方才他得知了下手害死他孩子的人是司慕涵之时更加的浓郁,他想,或许赵氏心里仍旧抱着希望,希望在司慕涵心里他并不仅仅只是雪暖汐的替身,至少有一丝属于他的存在也好。
可是如今,便是在最没有理智的时候,她心里想着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子在自己身上得到了快乐,但是却只是将完完全全地当作了另一个人,这是一种何等悲哀?
水墨笑知道便是如今他不逼赵氏喝下那杯毒酒,赵氏也活不长,他转过身对蜀羽之道:“我们走吧。”
蜀羽之犹豫了会儿。
“走吧。”水墨笑点头道。
蜀羽之方才颔首。
除了寝殿之后,水墨笑对着外面的侍卫交代了几声,然后便起步离开。
便在出了延安殿之后,蜀羽之忽然间问道:“凤后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水墨笑疑惑道。
蜀羽之笑了笑:“皇贵君的小名。”
水墨笑轻轻一笑,“不记的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已经记不清了。”说罢,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然后起步上轿辇,而便在此时,他听了一下,转过身问了蜀羽之同样的问题,“翊君呢?”
蜀羽之还是笑了笑,“臣侍也记不清楚了。”
水墨笑看了他会儿,然后抬起头看向天空,先前还有的夕阳如今已经被阴沉沉的乌云盖住了,“看这天象想来今晚会下雪,翊君也回宫吧。”
蜀羽之微微行礼,“是。”
当夜,水墨笑没有等来司慕涵,只是交泰殿却有宫侍来传话,永熙帝仍旧在交泰殿和内阁阁臣商议战事。
他知道,这场站即便大周占了先机,但是却也不会这般容易便结束的。
午夜,天果然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
次日醒来,水墨笑得到了消息,从延安殿传来的消息,赵氏死了,身子已经僵硬了,估计是后半夜死的,他没有喝那壶毒酒,而是心揪而死,死的时候,双眼始终睁着。
死不瞑目。
水墨笑得知了赵氏的死因之时身子心底忽然间涌出了一股寒气,他想起了先前他的那几次心揪痛,若是当时他没有儿子的支撑,他是不是也会落得如赵氏一般的死状?
“怎么了?”
便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水墨笑抬起了眼便见司慕涵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微微一笑,伸手揽住了走过来的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没事。”
不会的,便是没有儿子,他也不会和赵氏一般心揪而死。
因为他从来便没有真正的心死过。
便是他寒彻了心扉,可是,心底深处却始终还是残存着一缕希望。
……
永熙十六年的除夕因为安王的死以及大周与南诏的战事而在一阵极度紧张与低调当中度过,永熙十七年的春天也是在一片紧张的气氛当中度过。
大周与南诏交手以来,大周却一直节节败退,尤其是在接壤的陆战当中,到了夏末,大周的边城甚至落到了南诏的手上。
水墨笑知道这些,只是他却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她能够应付,或者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当中,而如今他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儿子和外孙。
司以晏在四月二十三日诞下了一个女儿。
而可以说从新年之后开始他便不得一丝的空闲,先是为操办司以琝孩子满月的事情,然后便是为司予赫挑选初侍与出宫立府的事情。
永熙十七年的三月十八,皇长女司予赫成年,三日之后,出宫入住大皇女府,半月之后,再得恩旨入兵部于兵部侍郎庄铭歆手下当差。
五月二十三日,庄家小少主满月,永熙帝帝后亲临大皇子府为其主持。
两日之后,大皇女司予赫上奏永熙翟前线战事吃紧,其身为皇长女理应身当士卒前往前线保家卫国,永熙帝思量两日,应允。
而同时,大皇子妻主,兵部侍郎庄铭歆之女庄之斯随后请求跟随大皇女前去前线。
永熙帝同样应允。
永熙十七年六月十一日,二皇女司予执成年,离开了京城数年几乎已经被遗忘了的二皇女司予赫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只是,成年回京并没有让永熙帝改变对她的态度,永熙帝除了下旨让其出宫立府之外,并无其他的旨意。
便在司予执出宫立府之后几日,她也一样上了折子请求前去前线,只是,永熙帝却未曾应允,甚至让人前往二皇女府做了一番训斥,让其安分守己。
因为庄之斯去了前线一事,水墨笑不放心儿子和外孙在大皇子府,曾经想过要接他们回宫,只是司以晏却拒绝了,他说他要为她的妻主守好他们的家,他要当一个称职的正夫!
水墨笑闻言愣了好半晌,最后只能感叹一声他的儿子长大了。
对于庄之斯去前线一事,他心里自然是不同意,可是却又知道,这对于庄之斯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而且,让她陪在司予赫身边,他也更加的放心一些。
司予赫去前线一事并没有实现跟他打招呼,他知道之后也曾经阻止,只是司予赫却拿当日他跟她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他告诉过她,她是大周的皇长女,必须承担起皇长女该尽的责任。
水墨笑不得不让步同意。
在这半年当中,水墨笑也未曾放弃过劝蒙斯醉回宫,只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蜀羽之也去过了,只是却也是没有成功。
在赵氏死了之后没多久,司慕涵也去过了南苑,然而同样无功而返。
永熙十七年下半年,与南诏的战事终于有了扭转,从七月开始,捷报便开始接连不断地传进京城,失去了的城池收了回来,而更因南诏士气的渐渐衰败乘胜追击,而同时,海上的战事也是捷报连连。
永熙十八年春,南诏派人前来求和,然却被拒之门外。
永熙十八年末,南诏东海海军全军覆没,同月,南诏皇帝驾崩,太女接位,南诏新帝上任之后便给大周送来国书继续求和,永熙帝见了使节,也提出了和谈的条件,那便是交出或王的人头。
南诏新帝自然不会吝啬交出一个和自己争夺皇位多年之人的人头来换韧平,只是她还未动手之时,或王便先一步听到了风声先一步动手逼宫。
或王能够和南诏新帝争斗多年,而且能够在大周和南诏翻脸之后仍旧可以保住性命而且没有失去南诏先帝的看重以及信任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南诏外患未除便又添内斗。
永熙十九年除夕前一日,永熙帝接到了前方战报,大周海军依然登上了南诏海港,而南诏新帝也在和南诏或王的逼宫死斗当中落败被诛杀,便是连其家眷都未能够逃脱一死,或王登上了南诏皇位,而她也似乎知道了永熙帝不会轻易作罢,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号召南诏所有百姓共同抵御外敌。
只是军队若是失去了战斗力,便是百姓响应共同御敌也无法阻止战况的恶化。
永熙十九年三月初九,三皇女司予昀成年,在奉旨出宫立府之后,又奉旨入了礼部任职,便在司予昀成年前的两日,蒙斯醉回了皇宫。
司慕涵得到了消息之后便立即丢下了御书房内一众大臣赶了过去。
蒙斯醉仿佛已经知道了她会来似的,早已等候在了大殿内。
“醉儿……”司慕涵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道。
蒙斯醉站起身来,缓缓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司慕涵脸色微颤,“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看看宫里面还有什么缺的,或者需要换的,直接跟章善说便可……”
她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无需费心,臣侍一切都好。”蒙斯醉神色平静地道。
司慕涵喉咙像是哽住了什么似的,好半晌方才挤出了一句话,“便这般恨我吗?”
蒙斯醉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反问:“若是我求你杀了雪凝,你同意吗?”
“好。”司慕涵没有犹豫地回道,如同当日一般。
蒙斯醉笑了笑,“那若是皇贵君还在,你会让他也如我们一般承受这些吗?”
司慕涵眸光一震,没有回答。
“不会是吧?”蒙斯醉笑道,却如同深秋的落叶一般悲凉,“当日你隐瞒了你的身份,如今,你隐瞒了我这般多事情……当年我们之间由一个谎言开始,如今,由谎言而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醉儿!”司慕涵声音有些厉。
“臣侍累了。”蒙斯醉缓缓说道,“真的累了……佑儿的事情是臣侍错怪您了,雪凝陛下也无需违心杀了,昀儿……她是错了,不过却也是臣侍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她。”话顿了顿,转为了严肃,“臣侍回宫来只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教好这个女儿。”
说完,又行了一礼,便起步离开大殿。
司慕涵双手轻轻地颤了颤,最终,没有追上去,也什么都没说。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那便是再大的苦衷也无法化解这份伤痛。
对不起醉儿。
她很想对蒙斯醉说这句话,可是,如今便是连这句话都显得虚伪。
她伤了这个她曾经全心爱过的男子,伤的遍体鳞伤。
永熙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三,四皇女司予述成年成年,奉旨出宫立府,随后奉旨入翰林院,同月二十七,二皇子司以佑下嫁前帝师之次女雪倾之嫡女雪凝,开三皇子府。
永熙二十年八月十九,大周兵临南诏皇城,而便在大周军队即将攻陷之时,而便在大周军队攻陷皇宫之前,南诏皇帝将自己的君侍孩子斩杀殆尽之后焚烧了自己的寝殿自尽而亡。
前前任南诏皇帝之妹,前南诏皇帝与现任南诏皇帝的姨母将南诏当时年仅七岁,前前南诏皇帝最小的皇女推上了南诏皇帝的位置,随后开启城门投降。
永熙二十年九月初三,三军联合主将李文真,大皇女司予赫接受了南诏投降,自此,南诏国亡。
永熙二十一年初三开朝,永熙帝拿出了对攻陷南诏之后对南诏皇室的处置,然而结果却让不少人意外,永熙帝没有屠戮南诏皇室成员,甚至还封了南诏末帝位昭王,且将南诏皇城临近三州化为昭王世袭封地,南诏皇室贵族归昭王管械,但不得擅自离开昭王封地,历代昭王世女在五岁之后必须送往大周京城抚养直至继承王位之时方才能够返回封地,若是当代昭王无后嗣承继王位,大周将收回昭王爵位以及所有封地。
现任昭王年幼没有女儿因而便没有世女送往京城,不过她却还是送来了一个人,她的正值青春正茂的同胞兄长。
永熙帝下旨将其赐给了已经承继了安王爵位的安王世女为侧君。
……四月芳菲尽,而便在四月的最后一日,永熙帝微服出了皇宫往泰陵而去,而随行的人还有安王正君。
安王正君并没有因为永熙帝此举而有任何的恐慌,他的心他的一切情绪五年前便已经随着安王的逝去而成了灰烬。
便是永熙帝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安王正君也没有去想永熙帝为何要这般做,他便这般安静地坐着,消瘦憔悴的面容一片死寂,仿若世间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般。
永熙帝也没有说话。
一路上,她合着眼睛闭目养神,那越发威仪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平静之外的情绪。
马车外传来马车行走的声响,更是衬托出了马车内的安静。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陛下,泰陵到了。”
永熙帝增开了眼睛,淡淡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安王正君,然后,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
安王正君没有动,直到了冷雾上前再度相请,他方才木然地下了马车,而下了马车之后,便已经不见了永熙帝的身影,而也发现了他们要来的地方是泰陵!
泰陵!
他的妻主,他最爱的女人便葬在了泰陵当中!
这里是他这五年来最想来的地方,可是却也最不能来的地方!
永熙帝没有阻止他来,而是他知道自己若是来这里,便会永远不想回去!他想在这里永远陪着那个说好会保护他一辈子的女子!
可是他不能!
他连死的权力也没有!
即便内心已经有了波动,但是他仍旧没有问任何的问题,只是木然地站着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他希望永熙帝带他来这里是想要他的性命!
冷雾无声叹息一声,随后恭敬地道:“陛下让奴侍带安王正君去见一个人。”
安王正君木然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变化,他看向了冷雾,死寂般的眸底闪过了一抹光亮,一个人,是妻主吗?她终于大发慈悲让他去陪妻主了?!
安王正君并没有加以分析冷雾这句话,只是一心地等着待会儿死去然后和自己的妻主相聚,这时候他甚至没有去想他死了之后安王府和他的儿子会如何。
冷雾将他领到了先帝的陵寝当中。
安王在地宫大门前看见了一个人,即便那人已经憔悴了许多,即便那人已经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即便那人两鬓间已经出现了银发,可是他却还是认出了她来!
那是他的妻主!
他的殿下!
“啊——”安王正君凄厉地叫出了一声,似惊似恐又似喜,然后扑了上前,却是疯了一般抬手揉着眼前之人的脸庞,使了狠劲地揉着,他怕眼前之人不过是他再一次的幻想而已,又是一次新的幻影。
只要一碰她便会消失。
他本不该这般上前的,因为以前的每一次,他总是一碰她,她便会消失,可是他每一次都无法忍住,每一次都控制不住自己上前。
然而每一次,她都会消失。
可是这一次没有,真的没有!
不管他如何的揉着,她始终没有消失。
安王正君知道这是真的,可是他无法冷静下来和她好好说话便是如同眼前一般唤她一声殿下也无法,他的口中,只能发出了一声声的凄厉尖叫,泪水如决堤般的洪水涌出。
安王缓缓地伸出了手,深深地抱着眼前为了她而疯狂的男子,泪水缓缓滑落,“对不起……我回来了……”
“啊……”安王正君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断地大声哭泣着……
……
隆恩殿的正殿内
夜太君正跪在了先帝的灵位前敲着木鱼念着经,便是永熙帝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依旧没有停下来,永熙帝也没有打断他,而是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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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泰陵外,冷雾站在了一亮普通的马车前对着马车里面的两人恭敬道:“这两马车会送两位去想去的地方,陛下要奴侍转告搁下,安王司幕璇已死,这世上再无此人,至于安王正君,陛下会对外宣称其殉妻而死,还有,陛下说,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安王沉吟会儿,那张布满了沧桑的脸庞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道:“劳烦冷总管转告陛下一声,便说司幕璇从来便没有后悔过那日在弱水三千楼与她深交。”“奴侍会转告陛下。”冷雾回道。
安王放下了马车的车帘,将怀中的人儿搂的更紧,“走。”
马车随着在一声吆喝声下渐渐远去。
冷雾转身走进了泰陵。
而在此时,隆恩殿正殿内的念经声停了下来,夜太君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看向眼前已经不复青涩的帝王,“先帝在天之灵若是得知了陛下这般定然会欣慰不已。”
永熙帝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你没有杀安王,也没有屠戮南诏皇室,那便是证明你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心魔。”夜太君并不在乎她的沉默,微笑说道,“孩子,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永熙帝依旧没有言语。
“而我……”夜太君笑了笑,“也能够安心走了。”
永熙帝眯了眯眼,“你……”
“不要说那些话。”夜太君笑着道,“当年先帝去的时候我便该跟着走的,只是先帝说他不放心你,便让我下来一段日子,只是啊,却不想这般一流便竟然二十一年了,若是我再不去,恐怕先帝便不会再等我了,况且……这也是我欠了司家的,我欠了司家一条命。”
当年瑞王的命。
永熙帝深深地看着他,最终没有说话,然后转身离去,有些人,死对于他来说不算是痛苦,而是一种快乐。
这是他的选择,他欣然接受,她没有权力阻止。
“孩子。”夜太君叫住了她。
永熙帝侧过身看向他。
“好好珍惜眼前之人,好好地生活,太祖皇帝,圣祖皇帝,先帝,她们最后都有遗憾,我希望你能够打破这个近乎诅咒的惯例。”夜太君缓缓笑道:“我想,这也是先帝所希望的。”
永熙帝没有给出回答,沉默地凝视了他半晌,然后转身离去。
便在隆恩殿的门口,她遇见了冷雾,从冷雾的口中得知了安王的那句话,当年的弱水三千楼……可是她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那一日去了弱水三千楼,便是救下了那个狠毒的男子!
永熙帝没有说话,径直往外走去,便在方才到了出口处,耳边忽然间传来了一声带着嬉戏笑意的声音。
“涵涵……”
永熙帝顿时浑身一颤,倏然转身回头,然而,入目的却只是一片苍凉……
泪水,浸湿了眼眶。
那个叫她涵涵的人,究竟在哪里?!
阿暖,你在哪里?
你快回来好吗?
快回来——
……
永熙二十一年五月初三,永熙帝下旨大赦天下,同时立四皇女司予述为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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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结
明天起一连请假三天,23号周六更新结局卷
我要休息,真的撑不住了,双手十指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