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菊独自睡在霜华园的一间简易小屋中。云姝摊开四肢躺在床上,不过随口说了声热,稚菊便拿来扇盘腿坐在她身侧,替她打起扇来。云姝慌忙坐起,伸手抢她手中扇子,她不让。
“稚菊,你别令我为难,给我。”
稚菊摇头,云姝抢得狠了,她便绷脸做生气状,云姝叹气,“你这样让我心里好生不自在,不然咱俩干脆出去纳会凉,左右也睡不着。”
稚菊眸子一亮,连连点头。
霜华园是府里较为冷僻之处,除去一片果园,几间屋舍并七八个粗使下人外再无他人。入夜后这里便寂静无声。
云姝拉着稚菊纵身跃上屋檐,稚菊面上仅闪过一线惊讶,复归于平静。对她而言,天下再没什么事比一个人能重活两世更令她恒久色变了。
云淡星疏。
两人晃腿坐在屋檐边上,夜风拂面而过,通体生凉。
云姝凝眸眺望着主院,那间院子里住着的真是她的爹娘吗?
她只觉内心毫无真实感可言,想到前世她差点奉阿爹之命……呃,虽然那人待她不好,终归养她到十三岁,尊声阿爹也当得起。
曾经,云姝以为天下父女都如她和阿爹一般冰冷相待。她至今仍清晰记得,她初见玄月揪着将军胡须撒娇逗得将军眉开眼笑的那一幕。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温暖的父女亲情,以至没过多久她溜出府见到阿爹时,也忍不住试着去揪阿爹胡须想撒个娇,却被阿爹一脚踹翻在地。
往事不堪回首。
稚菊顺着云姝视线望了眼主院,尔后轻轻替她将被风扬起的发丝撩至耳后。
云姝侧目,两人相视,莞尔一笑。
稚菊指指主院,又在云姝心窝上轻捅一指。云姝明白,稚菊在说那院子里的人是她的爹娘。
想到铁血柔情的将军是自己的爹爹,云姝心中微微荡起浅浅的波澜,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欢愉;但是闵氏……想到闵氏,她眉心不觉微拧。
五岁那年,云姝曾问过阿爹,她阿娘在哪?结果阿爹饿了她整整两天。此后云姝再没问过,只偶尔会在心里想,她的阿娘,一定有双世上最温柔的眼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可闵氏……唉,闵氏……在云姝印象中闵氏那张脸一如她阿爹,经年累月扎根在严冬里就没走进过春天。只偶尔面对玄月才挤出一点笑。但那点笑,也如昙花一现。尤其尹氏过府没多久夏氏和林氏又相继进府,闵氏面上就连昙花一现的笑容都再不曾绽放过。后来又身患癔症,狂躁起来六亲不认,有回还险些掐死玄月……
云姝忽打了个冷颤,脑中恍若有道闪电劈过,从前阖府上下莫不以为闵氏发狂是因夏氏和林氏先后诞下男婴,皆当她是在妒火焚炙之下引发的癔症。如今想来只怕未必。
云姝蹙眉扬眸,再次往主院望去,不想无意发现远处屋檐上有个小黑点在快速移动。
“快趴下。”云姝摁着稚菊俯于逆了月光的瓦槽间,随后抬头往前方望去,小黑点渐行渐大,隐约看出是个身着夜行衣的人,且身手极佳,猫着腰行走在瓦檐上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