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剑,斩谗臣,代表至高无上的帝王。
季平腿一软,老老实实跪下了,不情不愿地说:“下官关州知府季平,叩见二位钦差大人。”
啊呀!原来他们就是钦差?
王家村小贩们震惊失神,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季平跪下,他们才纷纷跟随,扑通跪地磕头,发自内心地敬畏皇帝,五花八门,呼喊什么的都有:
“草民叩见钦差大人。”
“小的拜见钦差。”
“给钦差大人请安。”
……
片刻后,众人跪拜后起身,鸦雀无声,屏息等候钦差发话。
有心公开身份的齐志阳重新包裹尚方剑,谨慎收好。
容佑棠正色道:“我等奉旨调查上月关州官民械斗一案,想必季大人已知情。”
“此地距京城数千里迢迢,下官等人刚收到消息,率同僚在渡口恭候,岂料诸位早已入城了!唉哟,惭愧惭愧,实在抱歉。”季平连连拱手,强挤出满脸笑,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望二位恕罪。”
齐志阳刻板道:“你我素未谋面,不知者,何罪之有?”
容佑棠微笑说:“季大人客气了,我等身负紧急公务,查案时少不得劳烦诸位协助,先谢过了。”
“谢什么?应该的应该的,咱们都是为了给陛下分忧嘛。”季平笑得脸颊酸痛,一脑门油汪汪热汗。
“如此甚好。”容佑棠抬手一指巷内乱象,凝重道:“季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安顿后本打算去府衙的,谁知半途撞见了这些,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请放心,当然会处理的,他们实在太不像话了!”季平含糊承诺,继而赔笑邀请:“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已备下一席薄酒,请您几位移步府衙小坐。”
接风酒,又是接风酒!
容大人眼皮一跳,笑意淡得几乎消失。
“多谢。可惜我们已在客栈用了茶饭,季大人的盛情好意,我等只能心领了。”齐志阳略垂首。
“啊?”季平再度傻眼,愁眉苦脸,频频用帕子擦汗,打起精神说:“唉,实在是我们的过失,没能准确接应,委屈钦差下榻客栈,太不应该了!既如此,请移步府衙喝茶,谈谈案子,争取尽快结案,好让诸位及时回京交差。”
“好!”容佑棠眼神清澈明亮,朗声道:“我们刚发现了一些线索,不知可否借府衙公堂一用?”
好难对付的东西!
季平欲言又止,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他抬手,帕子擦完额头擦脸颊、擦完脸颊擦脖子,来来回回,汗水将蓝绸手帕浸得湿透。
“季大人不同意?”齐志阳面沉如水,肃穆道:“我们怀疑上月的官商械斗与征税方式有关,所以想借公堂审理此案。”
“呃、呃这个是有些关系的,下官已经严厉处罚了相关案犯。”季平语焉不详地表示。
容佑棠抬手指着甘小纲及其妻弟,义正词严道:“他们肆意欺压百姓、鱼肉乡民,无法无天抢夺商贩财物,不知季大人认为该当何罪?”
“下官失察,甚惭愧,请钦差放心,鄙人一定严惩恶徒!”季平深谙油滑之道,虽然胸膛拍得山响,却一句踏实话也没说。
期间,甘小纲胆战心惊,时不时朝知州甘宏信投去求助眼神,被齐志阳逮了个正着!齐志阳看着甘宏信,问: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甘宏信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出列,拱手道:“回齐将军:下官关州知州,甘宏信。”
“你认识他?”齐志阳下巴一点甘小纲。
“认、认识。他叫甘小纲,是下官的远房堂弟。”甘宏信欲哭无泪。
“哦~”容佑棠意味深长地点头,扭头定定凝视季平。
齐志阳晃了晃尚方剑,遗憾道:“看来季大人是不肯出借公堂了。”
“难道要我们把人提回京城刑部大堂?”容佑棠扼腕皱眉。
僵持间,改为被禁卫长踩在脚底的混子一听“京城刑部大堂”,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他惊慌失色地嚷:
“钦差大人饶命!求求你们,别、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抢蔬果鸡蛋,可税银我一文没动,全上交了,是衙门规定的,每天无论如何要凑足二百两,我冤枉——”
“闭嘴!二柱,你失心疯了?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甘小纲急忙喝止,恨不得拔刀割了小舅子的舌头。
“原来如此。”容佑棠恍然大悟,始终看着季平。
齐志阳若有所思地点头。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就无权阻拦钦差行事的季平无可奈何,面如土色,颓丧泄气道:“二位钦差要用公堂,当然是可以的,请。”
打铁趁热。
旋即,大批涉事人员乌泱泱赶赴州府衙门,公开审理,由容齐二人主持,禁卫长和当地文书分别记录案情经过,吸引无数百姓争相观看,消息迅速传开,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
京城·庆王府
“不错,有所进益。”赵泽雍赞赏颔首,认真翻看胞弟的功课。
九皇子赵泽安难掩欢喜,眉眼弯弯,谦道:“夫子说仍有不足呢。”
“那是自然。”赵泽雍莞尔:“学海无涯,人外有人。不过,以你的年纪,功底还算是扎实的。”
哼~
你必定要先给我一无形鞭子,而后才勉为其难地夸一夸……
赵泽安明智地没说出口,一本正经端坐,认真聆听兄长训诲。
片刻后
赵泽雍合上功课簿,温和道:“最近课业繁重,今日歇半天吧,你可以去划船或者喂马。”
“半天?”赵泽安扭头,遥望窗外的夕阳西下,嘟囔道:“这都快天黑了。”
赵泽雍一怔,扭头看看,爽快道:“明日上午还是下午?你自己选。”
赵泽安眼睛一亮,毫不迟疑,脱口道:“下午!”那样他就可以连着晚上玩了。
“行。”赵泽雍起身,催促道:“你别总坐着,快去园子里散散。”
赵泽安却提不起劲儿,趴在桌上,惆怅道:“四哥和大姐姐回宫了、八哥忙着督建他的府第、容哥儿又去了河间查案,没人陪我逛园子。唉~”
提起容佑棠,赵泽雍专注地出了会儿神,踏步朝外走,头也不回道:“走,去逛园子。”
小孩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赵泽安精神百倍,“蹭”一下弹起来,飞快追上兄长。
兄弟俩一前一后逛花园。
赵泽安精神百倍,一会儿爬假山、一会儿跳起来摘花、一会儿扒开花木捉鸣虫,忙得不亦乐乎,哪怕尾随的胞兄不苟言笑也没意见——至亲能抽空陪伴,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嘿!”赵泽安后退一丈,几个箭步一个跃起,奋力摘得高处花朵,慷慨塞给兄长:“喏,给你。”
“多谢。”赵泽雍接过,观赏几眼,拢在手心。
赵泽安触景生情,遗憾道:“容哥儿弹弓玩得可好了,他想打哪朵花就打哪朵,百发百中!”
“嗯。”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赵泽安想起来就问一遍。
赵泽雍低声道:“归期未定。父皇限期一月,若是查案顺利,他们会及时回京。”
“假如不顺利呢?”赵泽安忍不住提出。
“‘假如’尚未发生,且看看吧。”赵泽雍只能这样回答。
“圣旨不可违,逾期要论罪的,到时他们怎么办呢?”赵泽安很为容佑棠担忧。
赵泽雍拍拍胞弟肩膀,笃定道:“他们会如期破案回京的!”
河间关州衙门直到深夜仍灯火通明,足足审问了四个时辰。
惊堂木“啪”一声,齐志阳喝道:“将犯人押下去,收监待审!”
“是。”衙役们丝毫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将胡作非为的混子、甘小纲等部分捕快押送监牢。
季平等州官陪审,涉事者如甘宏信心惊胆寒,沮丧恐惧;其余人明哲保身,一问摇头三不知。
“鉴于案情曲折复杂,明日取证,后天再开堂。”容佑棠大声宣布,他扫视州官和衙役,慢条斯理提地醒:
“诸位,犯人收监前的身体状况皆有记录,他们能安然无恙活到判决吧?”
“一旦发现有谁动用私刑、蓄意阻碍钦差查案,休怪我等不客气,尚方剑可以先斩后奏!”齐志阳嗓门洪亮,把话传给旁听的百姓们。
“退堂!”容佑棠干脆利落一拍惊堂木。
两个时辰后
钦差一行入住府衙,他们住在偏院。
“齐兄,你看这样行吧?”容佑棠搁笔问。
齐志阳认真琢磨半晌,点头:“很好。”
“那行,我这就誊写。”容佑棠小心翼翼抄录,齐志阳接过纸卷,将密信慎重绑在鸽腿上,在黑夜中放飞了信鸽。
“情况紧急,希望它飞快些。”齐志阳喃喃道:“我们急需支援。”
“河间从上到下都烂了。”容佑棠叹道。
“孙大人不错,可惜他势单力薄。”容佑棠心情沉重。
此时已近子时,府衙却仍然喧闹:方家村民深夜无处可去,由钦差做主,借宿前堂偏厅,衙役正在安排诸事。
忽然,禁卫长敲门后疾步进入,轻声道:
“孙骐孙大人求见,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