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明忽然想起安澜公主说过的话。
“季牧是很难杀的。”
陆启明眼帘微阖,侧身避过一道蕴含刀意的气浪,右手一格一推,竖掌再轻巧划过一道轨迹——外人看来与之前并无二致,身处其中的季牧却头皮一麻,只觉一股寒意沿着脊椎骨直窜上脑,本能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
刹那间刀势已不受控制地反噬其主,经脉间真力骤然逆冲,大量血液不间断地自季牧口鼻溢出。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顿时令余人骇然出声;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辨认不出陆启明施加于季牧身上的逆转规则。
眼看九弦刀就要反朝自己当头劈下,季牧的眼神依旧寂静而凌厉。身体的剧痛几乎让他一口气提不上来,但他却紧咬牙关不吭一声,唯眼中尽是狠绝之色——
七道鲜血陡然飙溅而出,旋即被飓风席卷为殷然红雾;风声中铛铛脆响,有什么东西飞撞在地,竟是七枚颜色暗红诡异的噬骨钉!季牧竟硬生生逼出了钉死在体内的囚锁!
“公子——”
见此一幕,乔吉脸上霎时惨无人色,他轰然跪倒在地,只恨自己无能。他明白那是何等惨烈的代价。
旁边花月被他的嘶吼惊了一跳,回头竟看见乔吉已泪水流了满面;她心中不安而又迷茫——这……还有什么不对吗?他明明已经能——
在季牧决然挣裂噬骨钉的那一瞬,他已经用一种几近自毁的方式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以及,之前被噬骨钉封锁的全部修为。
任何人若有他此刻一半的伤重都决无可能发挥全部实力,然而季牧的气势却在精神气的燃烧下瞬间飚至巅峰!
血液眨眼间已将他半身衣衫浸透,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连一丝喘息也无,季牧沉默地收紧了握着九弦刀柄的手。
他再次出刀。
……
声音消失了。
光线消失了。
世界消失了。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刀。就像没有人曾见过那么狠、又那么绝的一刀。
它没有名字,没有复杂的意象,更没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韵味。
它有的是刀柄、刀脊、刀背、刀刃、刀尖。
它就只是刀而已,最纯粹的刀,最原始的刀。
刀本杀器。
此刀杀人。
……
……
一声轻叹散与风中。
连季牧自己都不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正正与魂域的特质嵌合。这一刀贯通了魂域本源的力量,在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魂域会以规则的方式实现这一刀中季牧的意志。那瞬间季牧的意志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使之动摇。
那个意志说,刀必中。
一片枫叶翩然而来,背面染着一滴珊瑚珠般的殷红血液。
时间恍如定格。
目睹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无声屏住了呼吸,就连季牧的眼睛中也映出了短暂的迷惑。然而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九弦漆黑的刀身贯穿了少年的左肺。一缕鲜血自他唇角缓缓淌出,染上了凡人的颜色。
陆启明无奈地笑笑。
因为这里是魂域,所以他得到了承渊的力量,利用规则几近无所不能。可同样也因为这里是魂域,所以他才无法避开季牧那一刀——那一瞬间魂域对他的压制强大到了极点,令他根本无法还手,只能勉强挪过致命之处;直到刀中之后方才恢复。
陆启明神色有些复杂。恐怕季牧自己都不知道这刀是如何中的。
季牧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刻,纵是以他心志之坚,仍是不由有了片刻的怔神。虽然他立刻意识到应搅动刀身扩大伤害,但慢这一时便已晚了。
陆启明抬手一抹夺了季牧兵器,却停住。漆黑的刀仍破坏着他的身体,随着每次呼吸加深痛楚,而陆启明单手按在刀柄上,眼睛却上下打量着季牧,目光颇有几分不解。他忽然问道:“你自己的伤,准备怎么办?”
在场除了季牧自己,只有陆启明最清楚季牧挣脱他“逆转规则”时付出的代价。或者说,陆启明甚至想不出季牧究竟要怎样才可能活下来;而在这种境地下,他为什么还会想着些别的,比如——
季牧此刻的脸色已苍白得透明一般,浑身骨骼都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可是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得惊人。
他仿佛已忘了自己手中已无刀,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启明的双眼,兀自喘气着道:“你的剑呢?那时候你未出的那一剑呢?你其余的东西都无聊透了……想要我的命,你只能用剑道!”
陆启明不由摇头,没有回答。他缓慢地拔出了嵌在体内的刀,眉心轻微蹙起,但手极稳。
季牧的瞳孔微微放大。
令人震惊莫名的事发生了——随着陆启明的动作,伤口非但没有喷溅出更多的鲜血,反而奇迹般地开始复原,就连他衣襟上已沾染的血迹也在迅速消泯!
“那就……”陆启明说。
一片干干净净的枫叶悠然往山下飘远。
“重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