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说,离开之前想见见殿下。”馥郁过来传信,是掖庭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陈阿娇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方,随手给了旦白,“是她还不肯死吗?”
“卫青大将军说,也想看看卫子夫。”馥郁知道这是横生枝节了,卫子夫的事情本该尽快处理,却因为卫青要插手,变得艰难了起来,张汤自己也不好拿主意,只说最好让馥郁去问问陈阿娇。
陈阿娇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都到这个时候了,卫子夫还能翻出什么浪子来?不过就是垂死挣扎,孤之雷霆,彼之砒霜。别让卫青去掖庭,让他来宣室殿。”
馥郁不解:“让卫大将军来,这不是——”
“让他进来吧,孤不是相信自己,孤是相信陛下。”刘彻肯委以卫青众人,必定不止是因为卫青与卫子夫之间有亲缘关系,他到底还是有识人之明的,一个皇帝,没有如炬的慧眼,也不会在这里坐这么多年了,他的宣室殿,便成为别人的宣室殿。
卫青听说刘彻抱恙,但是没有想到进来会看到陈阿娇,一时怔在了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凑到了一起,太过巧合,而且牵连甚广。在看到陈阿娇的那一刻,卫青觉得自己明白了。
刘彻没有出现在宣室殿,那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而陈阿娇,是否是她策划了这一切?
卫青竟然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可是那些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策划的……
陈阿娇知道卫青其实算是个聪明人,但这么多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算计的时候也花了许多心思,不动则已,动如雷霆,雷霆一击之下,她追求的只是必杀而已。
事到如今,再留下卫子夫和平阳公主这样的隐患,她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卫青在这里一见到自己肯定是会怀疑刘彻的病是自己在使坏,这一位忠臣,从来没有过反心,他完全是刘彻赏识提拔起来的,为报他知遇之恩恨不能肝脑涂地。陈阿娇这样想着,从盒子里取出了黄帛诏书,递给卫青看:“孤知道你怀疑孤动过手脚,不过诏书不能作伪,卫青你看完再说话。”
不管内心怎样怀疑陈阿娇,她还是皇后,换句话说,他们之间是君臣关系,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诏书,展开一看,却大骇:“殿下,这——”
陈阿娇伸出手指,向着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眉眼淡淡,弯了那么一小下,“我知道卫大将军信不过我,不过——郭舍人,让婉画过来吧。”
赵婉画这个时候抱着小浮生在刘彻的榻边,王太后万念俱灰之下去找了赵婉画,希望握住赵婉画手中的孩子,她是何等精明的女人,早已经猜到了刘彻必定是出事了,可是陈阿娇不说,王太后即便是怀疑,也不敢再去大闹,平阳公主和卫子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大约也猜到了,陈阿娇的雷霆手段,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摆平了所有的事情,让别人几乎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可是偏偏就这样了。
王太后找了赵婉画,因为现在刘弗陵乃是刘彻唯一的儿子,后面出事,不管陈阿娇是怎么打算的,刘弗陵才是唯一的继位人选,只要握住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那么王太后就能够握住整个大汉,所以她凛然不惧,竟然跑去找了赵婉画,希望赵婉画来看看刘彻,探听一下情况。
可怜的王太后根本没有想到,钩弋夫人乃是陈阿娇的心腹,她以为人人都有野心,尤其是此刻手中有一个皇子的钩弋夫人。
于是赵婉画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带着小浮生来到了陈阿娇的身边,说是侍疾,同时也往王太后那边传一些消息,只是对王太后说陛下现在病得昏昏沉沉,不过太医说情况并不稳定。
而此刻,赵婉画便在后殿,听到声音之后走到前殿,对着卫青行了一礼,而小浮生便在她怀中。
卫青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连忙给赵婉画还礼,“卫青叩见钩弋夫人。”
赵婉画却没说话退了两步,站到了陈阿娇的身边,陈阿娇看着小浮生已经睡着了,轻声道:“罢了,让乳娘带着他吧,他日渐重了,抱着也累。”
赵婉画于是听了陈阿娇的话去了,只是卫青却听出名堂了,皇后殿下与这钩弋夫人的关系似乎——而自己手中的诏书……
刘彻乃是要传位于刘弗陵的,他原本以为皇后肯定会因此恼怒,会想方设法除掉钩弋夫人,却不想这二人的关系不像是宫中妃嫔之间的关系,而像是……主子与下人……
“卫青将军请坐,平阳公主发生那样的事情,原也是孤不想听闻的,毕竟陛下积劳成疾,病势凶险,现在还没稳定下来,孤也是心力交瘁,听说平阳公主还有杀人之罪,不过已经交由张汤在处理,此事……孤实在无能为力,汉律之尊,孤无法冒犯,还望卫青将军以大局为重,节哀顺变。”
什么时候虚假的话,说出来也能这样亲切温和了还带着悲痛了?陈阿娇都觉得自己虚伪,可实际上,她的言语之中的确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怜悯,几乎让卫青热泪盈眶。
卫青是痛惜平阳公主腹中的孩子,只是想到她种种的作为,还有已经死去,身首异处的卫婠,卫青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卫青冷了脸色,只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陈阿娇也没有想到卫婠那一步棋,竟然会有如此的妙处,不过这是卫青的伤心事,寻常人说不戳别人的伤疤,可陈阿娇今日偏偏要戳上这么一回。
“孤听说了卫婠的事情,只是……孤没有想到卫子夫会如此卑劣,不知道卫青将军是否听说卫子夫假孕争宠一事?除此之外,您可能还不清楚,在钩弋夫人在宫外的时候,卫子夫勾结平阳公主,派了死士到宫外,差点害了陛下的皇嗣,一把火烧了长安连片的坊市,所以如今你就算是想见她,孤也不能容许。”
陈阿娇想卫子夫的罪行到来,说到中间的几句,已经是恨意盈满胸膛,只是她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得惊心动魄。
卫青下意识地不敢相信,可是随后才想到,卫子夫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她已经骗过自己一回,假孕争宠一事也不可能是别人冤枉了她,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如果不是因为卫子夫,也许他早就找到卫婠了。
卫青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傻透了。
“殿下说得是,卫青——当永远忠于陛下。”
卫青是个明白人,不仅是此刻卫子夫的事情让他看清了形式,更因为他看到的诏书,就算皇后再厉害,最后继承皇位的也是刘弗陵,自己只是终于陛下——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而已。
陈阿娇也听懂了卫青的话,她只说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病势危急,朝政大事还望卫青大将军从全局出发,与陛下内朝之中诸位大臣协商,不要起了动荡。”
她温言细语,听上去完全像是贤后。
只要卫青不闹腾,别人基本上都任由陈阿娇拿捏了,而让卫青不闹腾,其实也是最简单的,一个“忠”字,永远是束缚他们的最好枷锁。
“卫青将军请随孤来,陛下在殿后,因为病情的缘故,无法回寝殿,这些日子由孤与钩弋夫人等人照料,周太医等人治疗,已经有了稳定的迹象。”
她带着卫青进去了,之后就看到了刘彻,这些天她宁愿睡在前殿,也不愿意往后殿走,因为每次看到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煎熬,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血,可是在看到这样不带任何防备和盔甲的刘彻的时候,依然会觉得疼。
陈阿娇顿了一下脚步,才到了榻边,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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