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四目相对,徐进嵘突然笑了起来,将自己方才被拦住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指尖上赫然已经沾了些透明的黏液。
淡梅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伸手重重推了下他胸口,扭身把自己缩成一团背向他。听见身后他仿佛憋不住似地呵呵笑了起来。
“暂且放过你了。明日还要早起,你早些歇了吧。”
话声过后,便觉身边那男人翻身下去出了帐子,随即响起了阵水声,应该是在净手,然后只听噗一声,屋子里暗了下来。
被他搂住睡觉的淡梅直到听见身边那男人发出均匀的呼吸之声时,仍是久久无法入睡。
这个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过得实在异常,身边这个喜怒不定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更叫她摸不着头脑。
大约真的是自己这身子板对他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所以他才会这般最后戛然而止?
淡梅觉得自己想通了,这才终于也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却是被自己身上的一阵触摸给惊醒了,睁眼便对上了他的眼。
透过帐子,糊了绵纸的支摘窗外仍有些暗,想来还早。淡梅微微打了个呵欠,也不去管他上上下下的手,又阖上了眼皮,还想再困一会。
“你对我母亲既有这般孝心,我自也不会叫你被人轻看了去。天色日渐热了,住这宅子里确是有些气闷,我也一道住过去了,就当消暑,你可满意?”
半晌,徐进嵘不紧不慢这般说道,语气很是轻松。
淡梅便像被虫子咬了一口似地猛地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呼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见他已经两手叉在脑后,半靠在榻壁上,很是悠闲地看着自己。
“你……你说的可是当真?”
淡梅小心问道。
“自然。我昨夜本来对你要说的便是此事。只是后来被你蛮缠一番便忘了,这才想了起来。你我刚成婚三日,我岂会叫你一人独自过去伺候我母亲?丈人丈母若是晓得,不但怪我薄待了你,更怪扫了相府颜面。”
淡梅脑子里又浆糊一团了。自己原先想好的种种竟是被他这样随口一句给彻底打乱了。早知道他会这般打算,她起先又何必在他和他娘争辩的时候主动出口揽了下来?弄得现在进退两难。改口反悔说不去了是万万不行,有心叫他不用过去,他方才那解释也是合情合情,这话也是说不出口了。呆愣了半晌,实在不甘心,这才冒出了一句:“那里路远,你每日早朝……”
“皇城便在城北,且我有快马,早些出门便是。娘子这般孝顺我母亲,又体贴我,为夫便是再辛苦也是应当。”
进门三天,已是第二次听他称呼自己为娘子了,前次便是昨夜调笑她脸上印了海棠纹的时候叫的。此时见他说完了话,眼睛又盯着自己脖子,她脖子上便随之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晓得再跟他多说也是无法改变这结果了,强忍住了心中失望,正要再躺下去,突地想起昨夜慧姐的事,暗叹了口气,便开口提了下。说完仔细瞧他神色。
“我既说过让你教养她,你觉得好,自己带去便是,问我做什么。今日有朝会,我起身了,你再睡下,等我回来送你们过去。”
徐进嵘随口说了句,伸手把淡梅按了下去,自己已是起身下榻了。
十三章
他方才虽说了叫自己再睡下,只大清早地被他丢出的这么个炸弹给炸醒,淡梅哪里还有心情赖床。自己坐了起来从床尾捞回了已经被揉皱得成团的亵衣小裤套了回去,又穿了中衣外衫,抬头见他也已是差不多齐整了。
时下莫说高官巨富们,便是稍微讲究些的人家,男人穿衣沐浴这样的事情都是要有人在旁伺候着的。只嫁给徐进嵘后,除了新婚的第二日一早是放妙春进去伺候他穿衣外,这两日倒都见是他自己动手的。没有时下男人们的这种恶习,淡梅觉着他就这一点还叫她看得过眼去。她却不晓得徐进嵘出身草莽,并非寻常仕子大夫那般饱读圣贤之书后科举入仕,自然也就没那些人的讲究做派了。
此时的官服服色沿袭唐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这般大袖长袍绯色的衣裳穿在寻常男人身上总有阴柔之嫌,只他穿起来却是分外端正轩昂,就连淡梅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确实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见淡梅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徐进嵘眉头微微挑了下道:“你既是起身了,就当过来伺候我更衣。从前竟是没人教过你这理?”话说完,本来已伸手去拿那腰封的手便收了回来。
淡梅暗中腹诽,面上却也不敢现出,只到他近前拿了那条真紫螭纹束腰给系了起来。待把勾头整理正了,抬眼见他正俯视着自己。两人这般近身相靠,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朝服浸染了的熏衣所用的芸香的淡淡气味,叫淡梅有些不适。见他已是穿妥当了,转头便要去开门叫伺候洗漱的送水进来,却是被他一把扯住给拉进了胸膛。
淡梅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有些僵硬地靠在了他胸口。
“方才的事你无须在我母亲面前提。我自己会跟她说道。她若为难你你便忍着些。”
他低头看着淡梅,抬手托起她脸,说了这么一句,拇指轻轻刮过她脸颊,松开了。
淡梅刚刚提起来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了去,急忙点头应下了,转身过去便开了门。趁他没看见,自己抬手擦了下方才被他刮过的脸,这才觉着皮肤上的异样之感消了去。
送走了徐进嵘,妙春几个知道他也是要住过去的,早收拾了起来。淡梅想起慧姐,便打发了人过去东厢叫也备妥了好一道去北郊园子,自己这才仍是照常往北屋里去。本以为今日也是像前几日那样不得入门被便打发了,没想到竟是让进去了。
徐进嵘他娘正在吃一碗野鸭丁子粥,瞧着胃口不错,就着碟酱瓜西里呼噜就吃完了。淡梅猜想她大约是现在还不知道自家儿子的打算,所以对自己态度还算勉强过得去。只是等到时候她发现自己如意算盘落空了,十之七八会以为是她私下挑唆的。这一点那徐进嵘大概也是料想到了,这才特意在早上的时候提点她吧?只是不用他提醒,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老太太当真要怪的话就只能由她了。毕竟这事如今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想了下,便只是略微提了下慧姐也要一道过去。
老太太似乎对自己的嫡亲孙女和庶出孙子都不太喜欢,嘴里嘀咕了几句,等听说自家儿子也是晓得了并没反对的,便闭口不语了。淡梅见无事了,便借口还要整理些物件告退了。老太太挥了挥手让去。
淡梅回了自己院子径直去了东厢。慧姐已是打扮得利利索索地夹在丫头和周妈妈中间在收拾箱箧。见淡梅进来,欢天喜地到了她跟前,淡梅本以为她会扑过来的,不料慧姐顿了下,却是停在她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才小声道:“多谢母亲了。周妈妈几个已经给我收拾了平日常念的书,过去那边定不会耽误了课业,母亲请放心。”
淡梅瞥见那几本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尚未放进去的书,最上面的薄薄一本赫然便是《女诫》,暗自摇了下头,只也未多说什么,只笑着摸了下她头,勉励了几句。待回了自己屋子里,见东西都收拾好了搬运到了大门外的马车上。除了自己原先的几只箱子,中间又多了一只,想是他的。
淡梅从前在相府中时,晓得自己爹退朝之后若不留在大内都堂里办公的话,一般巳时中就会回来的。果然头顶太阳到半空的时候便见长儿来报,说大人已经下朝回来,往北屋里去了,叫淡梅几个好出去上马车了。
淡梅牵了慧姐一道出了自己院子往前门走时,却见西院的周氏春娘和赵总怜正齐刷刷站在院子的月亮门外堵住了路。慧姐从前一直住周氏处的,见了便叫了声姨娘,周氏忙不迭地弯腰应了,眼睛这才落到了淡梅身上。
中间春娘笑道:“我们姐妹三个昨日晓得了夫人竟是要随了老夫人去城北外园子里住,很是羡慕。只恨自己人笨入不了老夫人眼,否则若能一道过去了侍奉老夫人和夫人,那便当真是修来的福气了。知道夫人今日走,特意来送,盼夫人早些归来,免叫我们姐妹几个牵挂。”说完便和那周氏赵总怜一道行礼了。
淡梅见她口中虽说得恭谨,只眼里那幸灾乐祸的神色却是忍也忍不住地溢了出来。周氏倒仍是前次见过的样子,略有些木讷,赵总怜却是把头低了下去,也不晓得是什么神色。
周氏和赵总怜心里如何想是不知道,春娘却分明是存了看自己笑话的心思过来的。只是不知道待她最后晓得了连徐进嵘也是一道要去过住的话又会是个什么表情?为人妾的女人本就堪怜,碰到个厉害的主母,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便打骂甚至拖出去卖了都有。自己新过门,虽凌驾了她们三个之上,只根本无意为难,大家相安无事便好。现在看来,不管自己想法如何,事实上确实已经扰乱了她几个原本应该还算均衡平静的日子。因为同个男人而住到一个屋檐下的女人,有时候竟是不由自己便勾心斗角了起来。
淡梅懒怠多说,正要随便应了句便打发了去,却见她几个突然都是转身朝边上齐齐叫了声“三爷”,循声望去,这才见徐进嵘已是从甬道边的一丛修竹后拐了过来。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下,自己和那徐进嵘对面方向都未觉察到他过来,她几个背对的竟似是后脑长眼了。
徐进嵘立那里点了下头便挥手叫退下去了,待几个人都走了,这才看向淡梅道:“娘已是在门口了,你也过去吧,我换了便服便好走了。”
淡梅嗯了一声,微微低头牵了慧姐迈开步子。挨肩而过的时候,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竟是冒出了昨夜他在榻上对自己那般举止的景象。白日里瞧着极其一本正经的人,帐子里脱了衣服却是如此不正经。若非自己便是那个被他“不正经”了的人,便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人私下里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淡梅正微微有些怔忪,突地又想起了方才特意来送自己的他那三个妾。他既这般待自己,想必和那几个女人私下里处时也是差不多。这念头一出来,心中便像吞了只苍蝇般地反胃。
慧姐见她脚步放慢,心急拉了几下往前,淡梅这才醒悟了过来,把方才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压了下去,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老太太一辆马车当前,喜庆陪着,淡梅和慧姐居中,后面是跟过去的妙春妙夏周妈妈,徐进嵘自己带了几个随从骑马在侧护着,出了高行街经过州桥拐上笔直的东大街,便一路往城北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