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觜?”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我如蒙大赦,赶紧回身,阿妙与正林堂堂主陶灼华不知从哪里归来,脸上也蒙着布,一眼看到被堵在门口的我。
我欣喜道:“阿妙!我——”
阿妙抬手止住我,对着守门中军道:“我托陈特使捎回些治病用的东西,请放行。”
守门中军有些犹豫,看了陶灼华一眼,陶灼华没有看我,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守门中军行了一礼,伸手示意我可以进去。
我跟着阿妙一直走到正林堂后院,这才松了口气,抱怨道:“大京现在怎么处处都如牢狱一般,还好碰到了你,不然我都进不来。”
阿妙在那个泉水长流的水槽中洗着手,头也不回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哎呀,你不知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发现大京完全变了个模样,陆休也出了事,而且好像每个人都怪怪的,我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我滔滔不绝地说着。
“是啊……”阿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陆休出事,阿妙一定是最担心的那个人,我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便宽慰她道:“没事,陆休那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等查清楚就好了。”
阿妙转过身来看着我,轻声道:“多谢你还愿信他。”
“我当然信他,”我理所当然道,“而且一定还有很多人也信他。”
“未必。”阿妙垂下眼帘,“如今谁都知道宗虞明乃是散播疫病的源头,自从刑仵司查到陆休与宗虞明有瓜葛后,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生怕自己也被视为同党……”
原来如此,我心中瞬间一片雪亮,难怪姜饮马和其他人对我都是那样的态度,因为在他们心中,与陆休来往密切的我,很有可能也与宗虞明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阿妙难过的双眸,轻叹道:“你也受了影响吧。”
“无妨,”阿妙摇了摇头,眼中忧伤更甚,“只是这次的事实在闹得太大,也不知陆休能不能平安度过。”
我不忍看她更加担心,便没有将张华由控诉陆休阻挠刑仵司查案的种种行径告诉她,转而问道:“陆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他到底为何要将自己送上风口浪尖?”
“没有。”阿妙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但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说自己要去做一件有些危险的事,让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担心。”
阿妙的话让我愈加肯定,陆休坚持给宗虞明脱罪一定有理由,绝不是被利诱、胁迫或欺骗这么简单。
“既然他这样说,就一定不会有事。”我道。
“嗯。”阿妙勉强点点头。
我觉得气氛过于沉重,便又问道:“对了,田济院怎么会有那么多中军?就连姜饮马都在那里。”
“疫病蔓延得太快,陶堂主和太元司的孔大医都认为应将病者隔离开来,王大人就下令将染病之人收容于田济院,不得与未染病之人接触。”
“那田济院的孤寡老人呢?他们住到哪里?”
“仍在田济院。”
我吃了一惊:“什么?这——这岂不是将那些老人送上死路?”
阿妙看着我:“除了田济院,一时半刻去哪里找能收容这么多病人的地方?”
“但是——但是——”我“但是”了半天也说不下去,因为不管我心中多么别扭,也不得不承认,田济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里面只有孤寡老人而已。
而已,孤寡老人也是活生生的命啊,却只能成为而已。
可是,面对强大的对手,必须牺牲一些东西才能获胜。只不过,七年前的陆休,选择牺牲最有价值的特使,而如今的王怀风,则选择牺牲最没有价值的孤寡老人。
我有些憋屈,忍不住道:“虽然如此,但王大人也真够冷酷无情。”
阿妙看了我一眼:“你以为这是他的主意?这么大的事,若没有皇上点头,他敢下令吗?”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过确实有效,自从用了这分隔而居的法子,疫病被控制住了许多,再加上封城禁足,新染病之人越来越少了。”
我愣了一下,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光帝本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疫病凶猛,以孤寡老人换取其他百姓的安全,似乎也不算错,可我心中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或许,只有在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不用面临两难的选择,不用牺牲无辜之人。
“那为何正林堂也不许人随意出入?”我又问。
“这里病人太多,怕一不留神又令疫情反扑。”说到这里,阿妙忽然想起了什么,疾步回房中拿出两块干干净净的麻布,有些懊恼地递给我,“说了半天话,竟忘记让你掩起口鼻,我真是糊涂死了。”
我知道她心中牵挂陆休,难免有些恍惚,便接过麻布,打趣道:“就是,等陆休出来,我要找他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