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旦起了疑心,我的种种便都是错。”陆休轻声道。
我急道:“你看到那玉砚后,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吧?”
“没有。”陆休看看我,又道,“但皇上不需要这样明显的证据,哪怕素日朝中官员为我美言几句,也足以显出我的狼子野心。”
我气得暗暗骂了几句粗话,又道:“若你真有什么狼子野心,又何必为了册子的事四下奔波?直接等着大兴被灭多好!”
听到我的话,陆休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糟糕,真不该隐瞒庆王的事。”
“为什么?”我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册子泄密一事,连我都能查到庆王有嫌疑,皇上怎会不知?但进宫时,我因毫无证据便未提起庆王,落在皇上眼中,要么是我将册子泄露了出去,要么就是我与庆王勾结,有意为他隐瞒。”
这下我直接将粗话骂出了口。
“罢了,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陆休疲惫地合上双眼。
我看着他依然阴沉的脸庞,心中难过极了,于我而言,什么前朝皇子,什么富商少爷,都无关紧要,可是对皇上来说,这便是杀与放的差距。
共事这么久,我很清楚陆休的为人,他足够明智,所以他不会选择毁了现在这国富民强的局面,再另立大旗,只要百姓过得好,他就不会与朝廷作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是,皇上不知道。
或者说,皇上即使知道,他也绝不允许身边有这种威胁存在。
只是不知何时会动手。
以陆休的本事,远离朝野寻求自保肯定能做到,但他心系苍生,所以选择继续留在钦臬司,任劳任怨地为大兴效命。
可大兴却真的想要他的命。
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憋屈,一时间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陆休睁开眼,看到地上的血迹,连忙起身拿出手帕递给我,然后有些无奈地笑笑:“我还没有怎样,你却先吐血了。”
我顾不得惭愧,压低声音道:“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来善后。”
陆休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一急:“现在不是你显示风骨的时候,保命要紧,别逞强了!”
陆休重新坐回椅子上,慢慢闭起眼睛:“早已知道却迟迟不动手,就说明皇上心中仍有犹疑,我若突然逃走,反而会激起皇上的杀心,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可——可你现在逃走还能有一线生机,若继续留下,谁知哪一天就会被——”我说不下去了。
陆休悠悠道:“苟且偷生,那样的生机不要也罢。”
我又气又急,正要继续劝,忽然想起之前在死牢,我也对夏王说过类似的话,不由得停了口。
是啊,我们本就是一类人,生死根本不是我们最看重的东西。
无可奈何。
第二天,我们二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夜的谈心,继续向大京走去,我也还像往常一样时不时玩笑几句,说个不停。
但我知道,我的心境不一样了。
回到钦臬司,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这里最好。我将鸽子放回鸽舍,泰叔见到我,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同他聊了几句便急着去找金大娘,气得泰叔跺着脚骂我没良心。
可我实在是太饿了,去了西南这么久,基本没吃过一顿饱饭,想金大娘的手艺快想疯了。
金大娘见我回来也很是高兴,专门为我一个人做了四样菜,我差点连碗筷也吃光。
吃饱喝足后,我又出了钦臬司,往正林堂走去,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要挨个拜访老熟人——我压根没去叫陆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肯定早就过来了。
正林堂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阿妙面前排了一长串病人,陆休果然也在,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阿妙身旁看书。
我一个箭步跳过去,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阿妙抬头看到是我,哑然失笑:“怎么变得又黑又瘦?”
我佯装发怒:“太不会说话了!”
阿妙边给病人开方子,边笑着安慰道:“知道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喏,陆休也是,整个人瘦了一圈。”
陆休闻言,抬头看着她也笑了。
我翻了个白眼,挤着陆休坐下,口中道:“正林堂在西桂有分号吗?”
“没有,兰南倒是有一家。”阿妙随口道,“怎么了?”
“我跟你说,你真该让你们的陶堂主去那边开分号,就拿齐山来说,大夫一个比一个心黑,见钱眼开,为了钱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哦,有一个不是,澹台清川,这个大夫很不错,虽说和男人一起生活,但很有医德——”
说到这里,阿妙和陆休,甚至包括近前的几个病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