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休怔了一下,轻声道:“何止是圣明。”
我打趣他:“哎哟,堂堂陆大人拍起马屁来也不同凡响啊!”
陆休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见他面色微沉,忙道:“我开玩笑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陆休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又想了很久,这才转向我,面色严峻:“陈觜,有些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我愣了愣,赶紧点头。
“皇上其实什么都知道,早想下手整顿军中负责后备粮草的腐朽官吏,只是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此次苏断山杀人,皇上有意偏袒郑伦,令其愈加狂妄,待他冤杀特使后,皇上便会以此为借口将他斩杀,并能理所当然地铲除与郑伦有关系的一干官吏——”
我张大嘴巴看着陆休,这是在说,我被皇上当成鱼饵了?
“——好在你安然无恙。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提醒你,将来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切不可再冒失行事。”
“可是,可是——”我被这个真相震惊到极致,心中不愿相信,但“可是”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陆休拍拍我,起身打算回房休息。
我哪里肯让他走,语无伦次地说道:“可是皇上这样做,就不怕折损了钦臬司的威严?到时候钦臬司还怎么替他查案?而且,而且你我一同去查案,如果我被冤杀,让你还如何继续做特使?皇上就不考虑你的境地吗?”
陆休站住了,背着我哑声道:“我是皇上用起来最心安理得的一枚弃子,他何必考虑我的境地。”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钦臬司第一特使,不夸张地说,所有人都认为你将来一定会执掌钦臬司,皇上怎会把你当弃子?”
过了很久也没等到陆休的回答,我有些害怕,忙跑到他面前看他的脸,只见他脸色阴沉到可怕,眼中却满是悲伤。
我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
陆休抬头看看我,面容稍稍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极为阴兀,与平日大不相同。
我不敢再问,却听到他主动开口:“你可知我身份?”
身份?我有些迷惑:“特使啊。”
“我是说,我的家世背景。”
家世背景?我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确实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禹杭人,家中经商,双亲健在,颇为富裕,其余一无所知,他自己也从不提及家中之事。
陆休一直在看着我,见我不答话,缓缓道:“我本是前朝皇子,先帝起兵时,我尚在襁褓,族亲拼死将我送出皇宫,重金托付于我如今的父母。我的养父养母知道,出手如此阔绰必非寻常百姓,但他们正直睿智,接受托付后再未打听过,更不曾向我透露半分。”
听到这里,我惊到失神,张嘴“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陆休也不管我表情如何,继续道:“家亲不知我身份,但既然受人之托,便一心一意抚养我长大,拼尽力气也要将我养育成才,多亏他们的教诲,我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长大之后,我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大兴人,所以从未有过复国复仇的念头。可这身世总是悬在我头上的利刃,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为人处世也尽量小心,不敢张扬,生怕走错一步而万劫不复。”
难怪他行事总是滴水不漏,原来他要思量这么多。
我没有问他如何得知自己身世,像他那样聪明的人,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他一辈子?
说到这里,陆休苦笑了一下:“可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当年,族亲躲过了先帝的搜捕,如今,我却没能躲过当今圣上的眼睛。”
“皇上知道你的身份?!”我惊得跳了起来,被皇上知道了,陆休必有性命之忧!
陆休慢慢点了点头:“应该早就知道了。御书房的案桌上有一端玉砚,因君臣之礼,我未敢仔细端详过,这次为了苏将军的案子回京面圣,出御书房时,恰好碰上宁公公捧着刚清洗完的玉砚进来,我才看清那玉砚底,刻着前朝的徽印。”
“这,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我结巴道。
“古往今来,哪位天子愿将前朝遗物时刻置于自己的案头?或许只有我来时,这端玉砚才会出现,就是为了试探我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陆休又苦笑了一下,“说不定是见我无动于衷,皇上才有意算好时机,让我将玉砚看个清楚。”
我只觉得今晚炸雷一个接一个,简直和杨萍末遇害那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