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易容了?”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崖魇垂首:“也许是。”
“那这就不奇怪了。”我拧眉思纣片刻,继续问道:“血鹿又是什么?”
崖魇眼底波澜猛惊,目光寒凉的投向我,只盯着,却不说话。
大抵是不晓得那些话到底能不能说出口吧?
京城到蓝州,可是足足小半个月的路程。这般遥远的距离,皇兄竟能在一夜的时间内,查清远在蓝州的假帝女来历……崖魇口中的血鹿,莫不是哥哥留在各府各地的暗桩?
好啊,这个皇兄,竟然背着我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知晓这个问题崖魇答不上来,我也没有再为难他了,只佯作漫不经心的吩咐:“好了,宫里的事情我哥能自己处理好,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化解江都的雨灾,让百姓们的生活重归太平!只一心扑到赈灾的事情上便是,余下的先不要管。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赶紧去找客栈让随行的兄弟们歇歇脚吧!”
崖魇绷着脸与莲枝相视一眼,揖手一拜:“是。”
——
来江都的这一路前前后后耽搁了足有二十日,离开京城时,路旁的桃花才袅袅绽放,然如今,江都的春色却有种芳菲已尽的颓态……
算来如今已是四月末了,再过几日,就到端午了。
往年端午时分天气都炎热起来了,而今年却因天灾不断的缘故,天寒迟迟不见暖。只庆幸来时皇兄特意命人给我准备了一大箱子的换洗衣物,薄的厚的应有尽有,我这才没有倒霉到在江都挨寒受冻没衣服穿的地步。
头日的雨只停了一个下午,便又哗哗啦啦的风雨大作了起来。莲枝他们在临熙城内寻了家楼中暂且没有积雨的客栈使巨款包了下来,楼中老板晓得是帝女与侯府的人要来居住,便欢欢喜喜的将整栋客栈所有房间的被褥都给换了一套崭新没沾过身的,就连自家珍藏了好几十年的陈年老酒,都抱出来招待我们了。一日三餐皆亲自下厨给我们做,生怕哪里怠慢了我们这些大人物。
而对于莲枝崖魇亲选的这个地儿,我住着也是倍感舒服的。至少,比在什么府衙县衙睡得安稳!
是日待我吃好睡好,休息好以后,那江都的知府大人才领着手下的师爷,及临熙城的年轻县令,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我下榻的客栈——
“刘大人何大人容禀,这江都的雨,确实是起于去年冬天,只是彼时朝廷都在准备大朝会的事情,下官一个小小地方官,实在不敢用这等小事叨扰陛下,影响了朝廷新帝继位的头一个上元大朝会……下官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一时糊涂,压着这个消息未曾上奏陛下……
下官本以为,这老天爷要下雨下雪乃是平常事,等雨劲儿过了,自然就太平了,下官哪曾想到,这雨一下,就是三个月。还望两位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当真不是有心隐瞒不报,当真并非有心欺君啊!”
何侍郎瞥了眼跪在地上请罪的老东西,冷哼一声讽刺道:“并非有心欺君?我朝律法明令,若地方连续降雨降雪超过二十日,或因雨灾雪灾而被损伤性命者超过十人,地方便要立马上奏朝廷,书明情况,无论局势严峻与否,皆要视为天灾对待,及时采取赈灾措施,以保百姓生命无虞。本官记得葛大人你乃是文官状元出身,你勿要告诉本官,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江都知府,却连我朝律法都背不全!”
刘尚书他老人家亦是越听越气,火大的猛地当着我的面,朝他砸了个杯子:“混账东西!这么多条无辜生命,就因为你的一句为大局着想,一时糊涂,便命丧了黄泉!你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再来向我们求饶!葛行舟,你好歹也是饱读圣贤书的文人,怎能办这么肮脏的事情!
当初雨灾初兴的那一个月里,临熙城拢共没了多少条性命,整个江都拢共没了多少百姓,你自己算得出来么!本官来告诉你,一万三千九百二十一条!仅仅一个月,没了一万三千九百二十一个人!这些人都是被你们的不作为给害死了!如今你又拿什么大朝会说事,陛下仁德,你去禀报江都雨灾的事,他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这样做,岂不是把陛下往不顾百姓死活,只图自身享乐的污水沟里推!
葛行舟啊葛行舟,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真是又蠢又笨,又心思叵测!造了这么多孽,现在又来搞什么活人祭祀,我看你是地方一霸当久了,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还觉得自己造的孽不够呢?你还以为自己没错呢!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将你拉断头台上过一遭,你才能脑子开窍。只不过我怕那时候,一切都晚了,你就算幡然醒悟,也没机会再后悔了!”
知府大人被刘尚书骂的老脸又红又涨,趴在地上的身子压得更低了些,瑟瑟发抖的请罪:“尚书大人骂的是,骂的是!下官有罪,下官罪该万死,还请尚书大人看在下官大兴活人祭祀,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的份上,也是为了这临熙城满城百姓着想的份上,饶了下官一命吧!
临熙水灾,淹死万人,的确是下官的失职,只是这一切,俱是因为天灾来的太猝不及防,下官应对不及才造成这个结局的……所谓水火无情,下官执掌江都这么多年来,从未碰见过这种情况,临熙地处江河之南,冬暖夏凉,本事宜居的好地方,哪年冬日不是瑞雪皑皑,哪年春日不是花开满城,谁承想、谁承想去年竟发生了这档子事……
不止是下官,就是满城的百姓们都没想到,江都的这场雨,一下便是这么久,一场雨,竟带走了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
“荒唐!狡辩!你如今将过错都推到老天爷的头上了是么?好,抛却隐瞒临熙雨灾不报,一万多百姓惨死是不是你的失职不讲,咱们单讲朝廷拨的六百九十二万两赈灾银!这么多的赈灾银下发下来,陛下在圣旨上强调了多少遍,要将赈灾银用来给百姓搭建安置点,购买粮食,赶制御寒的衣物,为生病的百姓治病买药,可是本官昨日与尚书大人出门瞧了瞧,你搭的那些安置点,都是什么玩意儿呢!那木头板子一碰就倒,风都能掀倒,还如何用来挡雨呢!葛大人,赈灾银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解释解释!”何大人青着脸询问。
趴在地上的狗知府一脸委屈道:“这个、这个么……两位大人啊,赈灾银每一笔的使用记录,都登记在册呢,朝廷给的那些银两,确实不够。
天灾当头,这临熙的雨下的这么猛,不是左边的堤坝塌了,就是右边的河渠溢了,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加固河堤上了……江都府地域那么大,那么广,修筑水坝,原本就是桩极大的开销,如今咱们上要防雨,下要防海水洪涝的……委实没有多余的银两再来保证百姓人人都能住进安置点。”
说着,还冲身后跪着的师爷使了个眼神。师爷意会的立马从袖管子里抽出了一份账本,起身上呈给了尚书大人看。
尚书大人接了账本粗略的翻了几页,暗暗同何大人眼神交流了片刻,少时,尚书大人将账本送呈到了我手里,我不明所以的看了刘尚书一眼,随后翻开了刘尚书刻意折了页角的那一面,落眼定睛细看——
“咳。”刚含进口中的那点茶水差些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我手一抖,重新合上了账本,尔后从容有条理的将左手端着的那盏茶给放回了茶几上,绷着脸皮稳重自若道:“这茶太次,剌嗓子。”
刘尚书话外有话的回应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茶了,没发霉,便实属难得了。入不了殿下的口,正常。”
我哦了声:“那下次,本宫让花藜泡从宫里带出来的茶。”
“殿下英明。”
我将账本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本宫算数不好,这账本一时半会儿,本宫也看不懂。本宫先将它留下来慢慢研究,等本宫研究出个所以然了,感觉这账本里有哪些地儿不妥了,本宫再宣知府大人过来解释。”
知府大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怯怯应道:“遵旨……”
“行了,本宫就不在这里耽搁两位钦差大人与知府闲谈了,本宫出去走走。”我整理衣裳起身。
刘尚书与何侍郎俱是站起来行礼:“是,恭送殿下。”
“送殿下。”
我叹了口气,闲散的冲他们挥了挥袖子,阔步朝正厅外迈了去……
“殿下殿下,里面的情况如何了?”甫一出正门,花藜便活泼的从旁侧长廊上窜了过来。
我双手背后摇头感慨:“不如何,无非是三五人凑在一处,你骗我,我忽悠你而已。”
尾随花藜而来的莲枝听了这话,也提着剑快步撵了上来,“殿下此话怎讲?”
绕过院内一重被雨水浇灌的半死不活的蔷薇花圃,我从袖中又掏出了那本刻意被做旧的账本子,随手递给了莲枝,点明道:“知府说,这上面记载了几百万赈灾银两的去处,还说赈灾银都用在了重筑堤坝上,可你看看,二月初三那日,官府重修齐月水坝大桥,用银五十万两,而二月十六,官府又修了一次齐月水坝大桥,用银八十万两。
还有后面,三月一,加固漓江堤坝用了六十三万两,三月初三,修缮东大江的路,用了三万两,三月初十,再次修齐月水坝的大桥,用银五十万两,三月十五,加固太昊湖的堤坝,用了一百万两,下面还特意指出了经费用来采购冬青石!”
“冬青石?”莲枝敛了敛眉心诧异道:“这种石头,好像产自南国太华山,传闻其石坚硬无比,用来筑堤坝,可保堤坝千年不塌。此等好物,若能采购的来,确实得耗费不少资金……太昊湖那地方平素里便水潮凶险,此逢大雨,必是情势更加不容乐观,太昊湖水坝一旦崩塌,整个临熙城都会有危险。怎么,殿下觉得加固太昊湖这件事上,哪里有不妥么?”
我头疼道:“你说的对,太昊湖水坝若崩塌,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加固太昊湖堤坝没错,采购冬青石加固太昊湖堤坝,也没错。但事情的关键在于,他也得能采购得到冬青石!
一个月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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