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阿婆

    一个真实的故事

    楼下阿婆死了，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而且死得太突然，早晨都好好的，孙子上学时她还叫孙子小心点，后来又去她开种的菜地里干了一阵子活儿，到了中午，她儿媳回到家里，看到她睡在沙发上，开门时都没有醒来，她觉得奇怪，这是以往没有事的，因为阿婆是个十分警觉的人。叫她，不应，一看，却早已死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去的，她面带微笑，没有一点儿痛苦，好像遇到了非常开心的事儿。

    阿婆这人非常吝惜，用四川的话说这人好捏拽。她身有残疾，左手齐肘没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她平时不大和大家说什么话，每天起来得非常早，在小区里垃圾桶里到处翻，等那些捡拾垃圾的人来时，她早已回家了。可别小看了阿婆只一只手。阿婆四十二岁那年死了丈夫，她只一个儿子，她也没有再嫁，怕儿子受组合家庭的气，靠着微薄的抚恤金和自己的勤劳母子俩相依为命。后来儿子招工来到丈夫的单位。她每月的抚恤金也从原来的三十多元涨到了近三百元，照理说在我们生活这种小城市里基本上够吃饭了，再加上她儿子工资也还可观。她完全可以和院子里的老奶奶们一样。可是，她就是闲不住，到处去开荒地，种各种菜，也种各种粮食。一只手，有时她就坐在地里挖土，她每年都要收好多粮食，有油菜子，听说榨油都有近百年啊，还有花生，各种小菜，菜市场有的她有，菜市场没有的她还有。

    阿婆不喜说话，在小区里，她不像那些老太太们，打拳跳舞，遛圈，末了就的打拖拉机。她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下雨时淋得跟个落汤鸡一样。她经常捡一些诸如牛粪猪粪之类的东西回来，有时老远就闻到一股味，在洁净的小区里就显得格格不入，大人小孩都不太喜欢她。就连她上学前班的孙子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个捡破烂的奶奶。阿婆就更少和人说话，尽量避免和别人照面，常常是早出晚归。

    阿婆的儿子儿媳怕别人说闲话，好多次不让阿婆出去捡拾垃圾，有时说得火了，阿婆就生气：我一不偷二不抢，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儿子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又不是缺那点钱花，你去赚那钱干什么，我拿的钱你都舍不得花啊。阿婆这时就不说话了，也不理他儿子，照样拾她的破烂，她的破烂从来不买给收破烂的人，都是自己背到收购站去买。

    阿婆舍不得吃，从来不买什么水果之类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孙子有时问她要钱，也舍不得多拿，最多三块五块而已，她的衣服，都是儿媳穿旧了的，或者是捡别人扔了的，她拿回来洗了再穿在身上，有时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也没有办法，从农村里出来的，又经过了苦日子，哪里舍得丢掉一点东西啊。阿婆会认字，年轻时上过高小。平时捡个什么报纸啦，书本啦，就舍不得扔了，有时做活儿累了，她就坐下静静的看。

    虽然阿婆这么节约，也没有看到她花过多少钱，大家都以为她会给他儿子孙子留下不少钱呢。可是事情恰恰相反，在她死后半个月后，她儿媳才从一封从四川老家的一封来信中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信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写的：

    妈妈：你好！

    女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考上大学了，妈妈！是湖北武汉的一所高校，我一直想考到武汉上学，那样就离你近了，我就可以看到你了呀，妈妈！这么多年来，你每月给我寄生活费，每年给我寄学费，我只有好好学习，努力学习，才能答你对我这十来年的关怀，你虽然不是我亲妈妈，但在女儿心里，你就是我妈妈。我有好多年没有看到你了，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经常看到你了。妈妈，我会努力学习的，到时我要带你到北京到全国好多地方去看看。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怎样活下去，自从没有了父母，是你呀！妈妈，你每天来照顾我，在我幼小的心里，是你——妈妈，你给了我厚重的母爱，给了无尽的关怀啊。

    妈妈，你的手膀经常痛，你要不要太累了，你还有高血压，平时要记得吃药啊，女儿大了，你不用操心，你担心女儿这样那样，其实啊：妈妈，你放心吧，你担心的女儿都不会做的。

    你寄的钱，我平时省下了不少，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为女儿操心，我实在不忍心啊，妈！我从今以后再不要你寄钱了，我会自己努力的。真的，你就让女儿试试吧，好吗？妈妈？

    阿婆的儿子后来还从阿婆平时保存得非常秘密的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了阿婆和那个四川的女儿的通信，还有好多张五十、一百面额的存款单，总共三十七张，共计九千三百二十元。而且还有一个本子，上面记载了她每次的收入和开支，还在本子的后面写到：女儿今年上大学了，学费五千，生活费每月二百，五十零花，女儿大了，花钱多了。再过两年，女儿就不会让你操心了，我还得为孙子存上一万元。到时好上大学。我想我能活八十岁的。

    那些信大多发黄了，还有一叠汇款收据。折得整整齐齐的。

    原来，阿婆没有出来之前，在老家就帮助没有了父母的孤儿，那孩子和阿婆是邻居，阿婆就一直帮她，后来阿婆出来了，还是一直帮她上学，她怕儿子儿媳说她，就一直没有告诉他们。

    这就是阿婆，死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花圈，也没有青松翠柏，她默默的走了，她那四川的“女儿”还不知道啊。

    每天早上，我出门都早，走到楼下，就好像看到了阿婆的身影，看到她在那些垃圾桶里翻来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