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已经有很多年没再来这个最南方的城市了。
她走出酒店时,天上淅淅沥沥地在飘着小雨。虽是刚近傍晚,但天色却已是灰蒙蒙的,心情也随之有了些忧郁。
刚才的电话里,林雨已经听出罗衣对她的来访有些不太情愿,但在她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约见的地点仍是那座竹林边的傣家酒楼。
林雨紧了紧中长的风衣,听着自己的高跟鞋踏响着湿淋淋的石板路面,空气中有一丝混合着草木清香的打湿了的泥土味道,让她禁不住细细地、深深地吸吮,并借此使她小鹿般激跃跳荡的心获得暂时的平静。
他现在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呢?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他会想过我吗?还是,会想起已经化作了尘烟的林斯?
林雨低着头,任思绪飘飘悠悠,往事的画面一幅幅从脑海中闪现,有甜蜜,也有苦涩。
蒙蒙雨幕中,那片竹林到了,居然恍惚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略微显得有些衰败,翠绿与枯黄之间,更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痕迹。当年的嫩芽此刻应该已成老枝了吧,就象她由当年青春俊俏、娉娉婷婷的少女已经出落为成熟稳重、款款大方的少妇了,或是,如同可怜的林斯,由一个热情奔放、眉目如画的女孩,变成了墓地里一块冰凉的石碑。
罗衣还会是当年那个翩翩美少年吗?他那一头飘洒的长发还会在足球场上跃动起舞吗?
林雨微微仰起头,清凉的雨点落在渐渐有些滚烫的面颊上,她在让自己能够更加心平气和一些,让内心渐渐升腾起来的浪漫和躁动平息下来。
竹林中当然不会再有往昔那些清脆悦耳的笑声,但林雨仍旧侧耳倾听了许久。她的青春以及最幸福的时光留在了这里,留给了当年那个本不该属于她的男人。
她从没有为此后悔过,即使是在林斯的坟前,她依然故我地抱定这个信念,哪怕林斯不会给她以原谅。
罗衣有着水一般的温柔,他的眼波仿佛也是水做的,相对于他健硕如山的身体,林雨更加怀念他的那双眼睛,回想起他俯下身凝视的目光时,林雨仍是情不自禁地为之陶醉,即使是杳无音信的这漫长的五年时光。
林雨始终爱着自己的丈夫,但这并不能代替她心中对罗衣的怀恋。丈夫的亲昵与热烈使她获得全身心的陶醉,但夜深人静时,伴着丈夫轻快的鼾声,罗衣便踏着黑暗来了。连林雨也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但那个面容清癯的高挑少年便气息停匀地立在她的近前,乌黑晶亮的眸子象是黑夜中宝蓝色的平静海面,宽广而又深邃,可以任你畅游,也可以任你驻目远眺,尽情感受他的博大和从容。
已经能看到那座傣族风格的画梁挑檐了,林雨反而镇静下来。
林雨是厌恶男人流泪的,甚至不喜欢女人流泪。但她在罗衣痛哭失声、泪如雨下时,被整个地撼动了。
她亲眼看着罗衣面目安详、神清气爽地为林斯掖好被角,然后在林斯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又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好睡一觉,明天就都好了,乖乖的,听话。”然后,又是那么脉脉含情地凝视半晌,轻巧地拧熄床头的那盏绣着一朵淡黄色玫瑰花的小灯,一步步倒退着走出了房门。
然后,她就见到这个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的大男孩雕塑般地伫立门前,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倾刻之间便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林雨惊呆了,一时之间甚至忘却了自身的悲痛,她完全地被这个男人的眼泪震撼了,也突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罗衣,不同于往日一起追跑打闹的罗衣。
罗衣是被她亲手挽着走出房门的,面对这个双手抱头,被巨大的悲痛震颤着十指的准姐夫,林雨开始为他而难过了。
林雨伸出了手掌疼爱地轻抚着罗衣的头发,心中忽然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知是该为林斯难过,还是为了罗衣。这抚爱的触摸已经不是往常打闹撕扯时的不经意了,林雨清晰地从手掌心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爱人所能付予最亲近的人的关切与疼惜。她的手掌在罗衣失声的哽咽中与罗衣一同颤抖了,自己的眼泪便也随着模糊的感情夺眶而出,源源不断。
第二天清晨,林斯便如那盏绣着淡黄色玫瑰花的台灯一样,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就在那个凌晨时分,林斯最后的醒来,脸色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林雨拉起林斯的手合在自己的手心里。林斯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光这么一挑,林雨便明白她是在要罗衣。林雨起身走向房门,却分明听见已经很多天没有发出过声音的林斯叫了一声:“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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