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燕睁大眼睛,那里面闪烁着一种稚气而自信的光芒,她不好意思地怯怯地说:“小林,别问我这些。我相信爸爸的话,他很有修养。我劝你也别太相信那些左倾的人的话了,读书是最要紧的。什么社会主义苏联,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晓燕虽然是不赞成她的,但是她的态度温存、心地善良,她只是不相信,不像余永泽那样的自私和胆怯。因此道静站在地上只深深感到了失望的颓丧,而没有像对余永泽那样的气恼。再说,对爱人可以任性地发发脾气,对待朋友可怎么能够拉下脸来呢。
两个朋友相对无言地怔了一阵子,道静只好怏怏地跑回家来。
夜里,余永泽和她在床上闲谈着。他用娓娓动听的低声讲起古今中外一些大作家大艺术家的爱情故事。那些人怎样生活在美的大自然中,怎样为爱情牺牲一切他抚弄着她的头发,说着说着,突然带着无限柔情低声问她:“静,还记得吗?我们在北戴河海边的许多往事。有一次夜里,我和你一块儿坐在沙滩上,一同静静的听着海浪的声音。月亮底下,大海闪着银光,我望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像海水一样又深、又亮、又美呀!唉,真美极啦。望着它,我的心就像醉了一样。静,那时,我真想拥抱你、亲你我永远不会忘掉那一晚。永远不会忘掉我们在北戴河的生活。人要永远生活在那种美妙的诗的境界中该多好呵!”他闭上眼,沉醉在往事的回忆中。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露着沉痛的神色。“可是看看现实滚滚尘寰,你争我夺,到处是火药气味,多么令人痛心”他又闭起眼睛,带着朦胧的梦呓的意味抱住道静的脖子轻轻叹息。
听着余永泽的叙说,那美丽无边的大海,大海上的明月和银波,真的在道静面前荡漾起来了。她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深情地看着他:“是,泽,那真是美呀!”但是当听他说到最后,说到了现实充满着火药气味等话的时候,她才警觉起来,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声说:“泽,别总叫我为难好不好?你应当了解我。当然,我忘不了北戴河,我们在那儿初次认识。”她的心里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她既爱将来,又不能忘掉过去。在她的心灵深处,未来和过去是两个相反的互不相容的极端,但却同时在她心里存在着、混淆着。
“亲爱的,我一点儿也不反对你正义的行动。”余永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人生活得要有意义我知道。可是你太年轻,对复杂的魑魅魍魉的社会太缺少阅历,所以我不放心你。在北戴河如果不是我们相遇,那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你知道么?光在我们北大就有什么托派、国家主义派、无政府主义派,国民党的一些什么派还不算在内。真正的你所信仰的那个**是很少的。听说清党以后早就没有什么了。真正的革命在哪儿呢?你接近的那些人可靠吗?知道他们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静,我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可是你总不了解我,认为我自私保守。我心里真难过!”他悲伤地长吁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小屋里春寒未退,深夜是寒冷的。而且窗外刮着北方猛烈的风沙,震得窗纸发出沙沙的响声。道静挨着余永泽瘦削的肩膀,她陡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挂羊头卖狗肉?卢嘉川、罗大方、许宁这些人可能吗?不!不!”她竭力拂去余永泽给她心上投来的暗影“不不要信他的!不要信他的!”她在心里呼喊着、挣扎着,眼睛忍不住潮湿了。
“泽,你不要破坏我的信仰好不好?”过了一会,她振作起来,决然地说“你折磨得我够瞧了,我相信他们,我一定相信他们!如果我错了,我自己负责;如果因为这个我变坏了或死了,我谁也不怨!”
“那不行!”余永泽只穿着衬衣,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小眼睛里闪着一种困兽似的绝望的光焰“你是我的!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早已凝结在一起。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可是我们不能分裂!不能离开!我不能叫你盲人瞎马地去乱闯!静,明天的游行你是绝对不能参加的。明白不?这是我第一次干涉你的行动,可是我必须干涉!”
“我不叫你干涉!”道静也霍地坐起身来面冲着墙喊道“我现在才明白你讲了大半夜的目的只有两个字这就是‘干涉’!你为什么干涉?我是去放火抢劫?还是去找情人谈情?你说得美妙动人、天花乱坠,闹了半天只是拐弯抹角地迷惑人、动摇人你简直是要我的命!”
他们争吵着,闹得公寓里的邻居都不能安睡。有的人就高声咳嗽起来,他们才渐渐安静下去。
这一夜林道静整夜没有睡着。天色刚亮,她望望身旁熟睡着的余永泽,就悄悄爬起了床。好像小偷一般蹑手蹑脚地脸也没洗就溜出门去她怕吵醒他,他要真的再拦她,闹得四邻皆知是很糟糕的。
她到北大女生宿舍王晓燕那儿洗了洗脸,又动员她去参加,她还是不去,她就一个人到北大红楼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