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事业奉献了一生的男人,终于开始深刻地怀疑命运和曾经深爱的祖国。
事实上,当年被明升暗降为驻日总长,并非派系斗争失败的结果,而是林镇宽主动求去:思想动摇之后继续身居高位,无论对他还是对情报院,都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这样,依然无法阻止有心人的试探和拉拢。
从父辈到兄长,林家人已经为大韩民国奉献太多,林镇宽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
眼看侄子一无所知,茫然走上与自己相同的道路,他最终下定决心,作出了与初衷相悖的选择。
在东京总部违规审讯,表面上因挟持脱北者一事受到反制,实际上却是为了合理地作出妥协;冒险建议上级重启“不归桥”,以亲人的性命作担保,全盘接受南北换囚计划;包括离任前违规批准假期,默许林东权去青森港参与行动,成功窃取激光器。
然而,一系列反常行为却引发了高层注意,情报院启动内部问责程序——尽管尚未作出定论,但结果已经可以预见。
说起这一切,林镇宽的表情十分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残酷。
林东权坐在电视机前,几乎忘记呼吸的频率,直到宋琳轻唤他的名字,方才从恍惚的意识中清醒,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屏幕上,林镇宽的肩膀耷拉下来,声音里掺杂着痛苦与无奈:“东权,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爸爸了。但我不想让其他人和他一样,不想让其他孩子和你一样……这是叔叔唯一能做的事情。”
录像播放结束,屏幕上变成一片雪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林东权双目赤红,猛然转向宋琳,喉咙沙哑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婶婶和小丽究竟为什么会中毒?”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静,其中竟带着几分同情:“你知道的,像他这种职位的人一旦出现问题,军事法庭都无权审判。”
“……所以呢?”
“所以他只能在局势恶化之前,为你和家人找好退路。”
林东权咬牙切齿:“中毒?病危?挟持?偷渡?这些都是演戏?”
宋琳笑笑:“不,都是真的,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抹了把脸,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真真假假、敌我阵营。
过往记忆的片段像幻灯片般在眼前播放,印证出模糊而残酷的事实:在东京,和宋琳谈判并达成协议的是叔叔;病房里,劝他参与行动、前往朝鲜的也是叔叔;南汉山,抓捕到李正皓之后,主动参加审讯的还是叔叔……
联想到林镇宽在一系列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反驳的勇气仿佛在瞬间消失。
但林东权随即意识到一个绕不过去的矛盾:“叔叔不可能让你们对家人下手,与其让婶婶和小丽中毒,他宁愿自己去死!”
“我们只保证目标安全,采用怎样的手段不受干预,更何况……”
她略作停顿,温婉一笑:“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你和林镇宽才能全心投入、参与‘演出’,如果明知妻女受到威胁,他恐怕也不会制作刚才那段录像了。”
林东权说不出话,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的水雾已经散尽,寒气从窗外逼进室内,令人不寒而栗。电视机的屏幕依然闪烁,黑白色的雪花泛射暗淡光芒,勾勒出一团诡异的阴影。
宋琳拢了拢衣襟,语气不再玩笑:“网站搭建完成之后,‘阿格斯’系统截取的侨民村图像直播上网,你肯定要接受调查。我们会安排一场车祸,让林镇宽人间蒸发,也给你一个投诚的理由——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朝鲜人会相信你。等到李正皓成功获救,证实了‘激光器’确实存在,柴田高磨才能代表侨民要求谈判。”
她的计划环环相扣,每一步都经过巧妙算计,既大胆又充满挑战,仿佛算准了事情的发展趋势。
从两人相遇伊始,林东权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这样的认知让他意识到,女人的自信并非毫无来由。
于是只能投降。
作出最后的决定之前,他再次抬头看向宋琳,近乎乞求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