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一)
诗经里边的作品,体大思精;其中包含着风、赋、比、兴、雅、颂六项。在毛亨作诗训诂传时,特别提出“兴”来;岂不是因为诗经兼用赋、比、兴三种方法“赋”乃直陈“比”为明喻,而“兴”却隐约难懂吗?所以“比”是比附事理的,而“兴”是引起情感的。比附事理的,要按照双方相同处来说明事物;引起情感的,要依据事物微妙处来寄托意义。由于引起情感,所以“兴”才能成立;由于比附事理,所以“比”才能产生。用比的方法,是作者因内心的积愤而有所指斥;用“兴”的方法,是作者以委婉譬喻来寄托讽刺。为了适应不同场合的不同意义,所以诗经作者的情志就有两种表现方法。
(二)
试看用“兴”来寄托讽喻,常常是婉转而善于表达;表面上说的是小事,但譬喻的意义却很广泛。例如诗经中的周南-关雎所说的雎鸠是雌雄有别的鸟,所以用作引起周王后妃的“兴”;召南-鹊巢所说的鸤鸠有贞静专一的品德,所以用作引起诸侯的夫人的“兴”既然有取于贞静,那就不在乎是否平凡的飞禽;同样,既然取其雌雄有别,自然不管是否健猛的鸟。这些诗句虽然明确,但表达得不够明显,所以还有待于注解来发挥。至于“比”是什么呢?那是描写事物来比附某种意义,用鲜明的形貌来说明事理。例如诗经中的卫风-淇奥以金和锡来比喻美德,大雅-卷阿以名贵的玉器来比喻贤人,小雅-小宛以蜂育螟蛉来比喻教养后辈,大雅-荡以蝉叫比喻酒后喧哗,邶风-柏舟以衣服未洗来比喻心情忧郁,又以心非床席可卷来比喻立志不变:这些相切合的形象,就是“比”的方法。还有曹风-蜉蝣说“麻衣洁白如雪”;郑风-大叔于田说“驾在车两旁的马,走起来像舞蹈一般”:这些也都是“比”一类的。后来楚顷襄王听信坏人的挑拨,屈原却忠君爱国,他继承诗经的优良传统而写作离骚,其中讽刺是兼用“比”、“兴”两种方法的。汉代文风虽盛,但作家们却卑躬屈节,所以诗经讽刺的传统中断,而“兴”的表现方法也就不存在了。这时赋和颂很兴盛“比”的运用风起云涌,越来越多,和过去的法则不一样了。
(三)
“比”的方法,在譬喻上没有一定:或者比声音,或者比形貌,或者比心情,或者比事物。宋玉高唐赋说:“风吹细枝,发出悲声,好像吹竽似的。”这是比声音的例子。枚乘菟园赋说:“众鸟飞得极快,好像白云中几点尘埃。”这是比形貌的例子。贾谊鵩鸟赋说:“灾祸和幸福的互相联系,同绳索绞在一起有什么区别?”这是以事物比道理的例子。王褒洞箫赋说:“箫声柔婉润泽,好像慈父抚育儿子似的。”这是以声音比心情的例子。马融长笛赋说:“音节繁多而连续,好像范雎、蔡泽的游说。”这是以声音比辩论的例子。张衡南都赋说:“开始了郑国的舞蹈,好像剥茧抽丝似的。”这是以事物比舞姿的例子。诸如此类,辞赋里很多。作者天天用“比”的方法,久而久之就忘记了“兴”;他们习惯于次要的,而抛弃了主要的,所以作品便不及周代。至于扬雄、班固诸人,以及曹植、刘桢以后的作家们,描写山水云霞,无不运用“比”的方法来施展文采;其所以能写得动人,主要依靠这种方法取得成功。又如潘岳萤火赋说:“萤光好像沙中金粒似地闪烁。”张翰杂诗说:“青枝好像聚集着翠鸟的羽毛。”这也是“比”的方法。这类例子虽多,总以十分切合为佳。如果把天鹅刻划成家鸭,那就没有什么可取的了。
(四)
总之,诗经的作者运用“比”、“兴”方法,是对事物进行了全面观察。作者的思想和比拟的事物,虽像胡越两地相距极远,但应使它们像肝胆一样紧密结合。比拟事物的外貌,要摄取其精神实质,这是写作中必须努力争取的。把形形色色的事物写进诗篇,就汇合成滔滔奔流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