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给朕说一遍!?”
御书房内,永熙帝一连阴沉地盯着跪在了地上的蜀羽之,一字一字地道。
而在蜀羽之的身边,一个上好的青瓷茶盏碎成了一片,茶水还有一些溅到了蜀羽之身上。
蜀羽之的面色也是极为的不好,可是却仍旧是仰着头,满目的决绝,“陛下,臣侍知道陛下不喜徽儿,也从未将他当做儿子看待,可是他始终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可以怀疑……可不能怀疑徽儿u儿他的的确确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如何能够这般对待他!”
“朕如何对待他了?”永熙帝大怒,“是杀了他还是虐待他了?!”
“陛下是未曾虐待过徽儿,除了不能给与母爱之外,陛下可以说是对徽儿很好,可既然陛下这十三年来都没有薄待过徽儿,如今为何要这般对待他?蒙君怡的年纪便陛下都要打,徽儿若是嫁给了他,如何能够幸福?陛下难道想看到当年先帝大皇子的事情在陛下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重演……”
话,被一阵噪音给打断了。
永熙帝是气疯了,方才拿起桌案上的折子扔到蜀羽之的身上,浑身也因此而颤抖着,可是,便在如此愤怒之下,永熙帝却不怒反笑,“朕原以为昨晚上你的温柔是因为你和凤后、和豫贤贵君不一样!自从朕带着阿暖回宫之后,也只有你没有给朕添过堵,还处处为阿暖周旋,为朕分忧,朕以为,你我二十四年的生活即便不能做到心意相通,却也能够了解彼此!”
蜀羽之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看着眼前怒极反笑的女子,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他……自己想多了?
“将司以徽嫁给蒙君怡,你倒是想的出来!”永熙帝继续笑道,笑容中添了冷意,“蒙君怡是豫贤贵君的亲姐,即使朕一直都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可是他仍是大周的皇子,将朕的皇子嫁给朕君侍的姐姐?你便是愿意朕也丢不起这个脸!”
蜀羽之双目大睁,他……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陛下……”
“你怎么没想到这个是不是?”永熙帝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那是因为你当父亲当上瘾了,当糊涂了!”
“陛下,臣侍不是……”
“你若是心中有朕,便知道朕如今最忧心的是什么,朕将朕最忧心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可是你倒好,将心思用在了这上头!”永熙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或许你说的没错,朕真的该收回你手中的权利,免得那一日你觉得朕会下手杀你儿子,便疯到反咬朕一口!”
话落,诛心。
“陛下!”蜀羽之大惊,声音也厉了起来,“你可以责备臣侍糊涂,可不能说臣侍……”
“陛下!”不等蜀羽之说完,雪暖汐快步上前。
有些话虽是愤怒之言,可是说出来了却也是诛心。
永熙帝这方才发现了雪暖汐进来,可见之前她又多么的愤怒,看着雪暖汐,永熙帝不得不收敛怒意,“你怎么来了?”
雪暖汐看了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蜀羽之,随后,方才开口:“陛下……”
“皇贵君!”蜀羽之却伸手拉住了雪暖汐的手,“臣侍没有想过伤害陛下,从来没有!”
雪暖汐见状,瞪了一眼永熙帝,然后伸手欲扶已经六神无主的蜀羽之起身,“翊君你别听她胡说,她哪里有那般金贵,每一个人都想害她不成?”
蜀羽之却仍是没缓过来,“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心疼徽儿……他是我养大的,我不能……”
“你放心,陛下不会这般做的。”雪暖汐认真道,“便是她真的不要脸硬是要这般做,本宫也不会答应!”说罢,看向永熙帝,似乎在叫她开口。
永熙帝抿着唇,始终不语。
蜀羽之见了,更是心慌,连皇贵君也不能让她息怒吗?
本是做好了不惜一切的心里准备来的,可是如今真正面对,却仍旧是难以接受。
她可以厌弃他,可是不能这般误会他!
他没有!没有!
“涵涵!”雪暖汐有些焦急了。
永熙帝仍旧是没有退让,可也没和雪暖汐起冲突,直接拂袖便离开了。
雪暖汐抚着蜀羽之,根本便阻止不了她,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离开。
蜀羽之再也站不稳了,直接摔在了地上,便是雪暖汐想扶了扶不了。
“蜀羽之!”雪暖汐忙蹲下,“你……你先别急,涵……陛下她只是一时气过头罢了,你别急,等她气消了,便会好的。”
蜀羽之看向眼前如此笃定地说着这些话的男子,扯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不……不……皇贵君……不会的……”
“蜀羽之……”
“在你心里,陛下还是当年的陛下,还是当年那个可以为了我而将凤后逐出宫去的陛下……可是,她不再是了……我原以为你回来了,当年的陛下也同样可以回来了,可是……我错了……错了……更是高估了我自己……”
为何他能够有如此大的胆量来说这事?
因为他笃定了她即便再动怒也不会对他如何吧?最多只是来承月殿,最多只是对他冷脸相待罢了……是啊,便是这般,他方才如此的肆无忌惮!
章善跟他说的那些事情,他如何不惊心,如何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后果有多严重?可是,他却还是被儿子的事情给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说的没错,他是当父亲当的糊涂了!
“蜀羽之……”雪暖汐看着蜀羽之踉跄地站起,然后,一步一步不稳地往外走去,他很想上前劝慰,可是这般情况,他的那些劝慰,或许也于事无补,甚至还可能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可是涵涵,你怎么可以这般对待蜀羽之?
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更是陪伴你多年的家人啊?
雪暖汐愣在了原地半晌,然后,方才凝着脸起步走出了御书房,对着仍站在外面守着的冷雾问道:“陛下呢?”
“陛下去了暖阁。”冷雾回道。
雪暖汐起步往暖阁而去,可走了两步,随后对着跟随的众人道,“都不要跟来!冷雨,你去看看翊君!”
“是。”各人领命。
雪暖汐转过身继续上前,在暖阁门口停了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步走了进去,方才进门,便听见里面的人道:“朕不想从你口中听到求情之言。”
声音虽仍是余怒未消,却也温和了不少。
雪暖汐不禁笑了笑,缓步上前,走到了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女子伸手,静静站了会儿,然后伸手抱住了她。
永熙帝没有动。
“翊君方才说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陛下,说我回来其实没有将你带回来。”雪暖汐缓缓道,随即感觉到永熙帝的身子有些僵硬,“其实啊,人怎么可能一直都是从前的样子?可不管如何的变,我相信,内心有些东西都不会变的。”
僵硬的身子,渐渐柔软了下来。
雪暖汐沉吟会儿,“涵涵,你不该那般说蜀羽之。”
永熙帝转过身子,看着他,面色仍是沉着,“我说了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说情之言!”
“说情之言?”雪暖汐好笑道,“陛下你也糊涂了吗?臣侍这分明是谴责之语!”
“你——”永熙帝无奈叹息,“阿暖,莫要再那般良善了。”
雪暖汐看着他,“蜀羽之会害我吗?”
永熙帝凝视着他半晌,终究还是道:“不会。”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对他好?”雪暖汐道,“况且,我对他好,也不是没有目的的,我也是在报恩。”
永熙帝蹙眉。
“涵涵,这些年,琝儿和述儿能够平安成长,除了你,凤后和翊君都出了不少的力。”雪暖汐笑道,“再说翊君,当初琝儿简直将他当成了父亲一般,如今我怎能看着他平白受冤?”
“朕何曾冤枉过他?”永熙帝冷声道。
雪暖汐继续道,“你说他会反咬你,便是伤他,而且还是很重的伤!我明白那种痛苦,涵涵,当年你便也是用这这般语气对着还在病床上的我字字诛心的。”
永熙帝面色一变。
“蜀羽之说你变了,其实啊,你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是好的一面收起来了,放出了恶的一面。”雪暖汐继续笑着道。
永熙帝伸手揽住了他,“要跟朕算旧账?”
“岂敢?”雪暖汐失笑道。
永熙帝将他收入怀中,耳鬓厮磨了会儿,方才缓缓道:“阿暖,朕是气,不是怪。”
“我知道。”雪暖汐回道,“可你也不该那般跟翊君说话。”
“难不成还要朕去道歉?”永熙帝挑眉。
雪暖汐叹息,“不敢,臣侍怎敢让陛下去道歉?不过陛下倒是有件事可以做。”
“何事?”永熙帝道。
雪暖汐直视着她,“给四皇子找一门好婚事。”
永熙帝闻言,脸又开始阴了。
“我知道你恨官氏,其实我也恨,可是官氏是官氏,执儿和徽儿,他们始终是你的孩子。”雪暖汐耐心道,“我这般不是心肠软,也不是以德报怨,我只是不想让你有遗憾,涵涵,血脉亲情是怎么也割舍不断的。”
永熙帝仍是不语。
雪暖汐看着她半晌,然后,缓缓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何翊君会这般想你吗?”
永熙帝抿着唇半晌,“怎么会?不就是朕下令让他也出席今晚的宫宴罢了!也吧,不想去?那便不要去了!”说罢,便要唤人。
雪暖汐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话给堵住了,“你方才否了翊君的猜想,可你不会无端端让四皇子出席的,而且四皇子也的确到了适婚的年龄,你方才的神色便也证明了你是不可能费神给孩子找好人家的,也便是说,你已经有了决定。”说罢,不等永熙帝开口,便有继续道:“今晚宫宴的主角是蒙家和司徒家,既然不是蒙家,那便只有司徒家。”
永熙帝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雪暖汐盯着她半晌,随后笑道:“想来受冤的人不仅只有翊君一人,陛下你也受冤了。”
“别将朕想的这般心善!”永熙帝送来了手,走到了一旁的暖塌上坐下,“朕只是没有其他适龄的皇子罢了!”
“既然是要嫁去功臣之家,那不如便将五皇子重新记上玉牒吧。”雪暖汐继续道。
永熙帝盯着他,“翊君跟你求的?”
“不是。”雪暖汐摇头,“我只是站在陛下的立场上去想罢了,五皇子已是残疾,若是还是个不上玉牒的皇子,那嫁过去司徒家,便不是恩赐,倒像是让人心里不安似的。”
“皇家的规矩,便是朕也不能说改就改!”永熙帝没有给他面子,“再者,此事朕或许该再考虑考虑!”
“你有其他的皇子吗?”雪暖汐瞪着她,“五皇子如今方才十岁,若是你能等,便不会想起四皇子了。”
永熙帝仍是盯着他,却没有反驳。
雪暖汐继续道:“是不是德贵君进宫多年一直未孕,所以你担心东域出事?”
“东域目前还不至于出事。”永熙帝道。
雪暖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正欲开口之时,却被永熙帝一句话将所有的话给打了回去了。
“朕这般做自然有朕的用意,你别瞎想了。”永熙帝说罢,随即起身,“好了,御书房还有一大堆政事,朕先回去了。”
雪暖汐笑容未变,“好。”
永熙帝面色一僵,有些不好看了,“你不陪朕?”
“陛下你将翊君打击的那般惨,我怎能不去给你赔罪?”雪暖汐一本正经地道。
永熙帝神色有些别扭,“阿暖,似乎回宫之后,你的眼里便没朕了!”
“这能怪谁呢?”雪暖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在控诉。
永熙帝一愣,随即失笑,“还说不是算旧账了。”
“陛下还不去处理政事?”雪暖汐不理她的话。
“好。”永熙帝点头道,“你也早些回去,别跟着琝儿瞎折腾。”说罢,神色转为了凝重,“阿暖,赵氏的事情,于我们无足轻重。”
雪暖汐一愣,“你知道了?”
“你女儿警告了朕,让朕给你说清楚,免得伤了你的心。”永熙帝笑道,似乎企图用最轻松的言语来将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她不想将这件事翻出来,很多事情,她更不想让他知道。
“我女儿儿子心疼我这是我的福气!”雪暖汐也笑道,随后起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涵涵,我介意过赵氏,可是,还不会傻到让一个心怀否侧且已经死了的人来影响我们,下个月你便四十了,涵涵,我们都老了,岂能再瞎折腾?”
永熙帝抽回了双手,揽他入怀,“嫌朕老?”
“老了才好,老了方才不会再来人来跟我争更我抢了!”雪暖汐理直气壮地道。
永熙帝笑容更深,随即,深深的吻上了他的唇。
岁月静好,大概也就是这般。
……
虽说要离开,可雪暖汐再一次踏出交泰殿的时候已经是午膳过后了,期间永熙帝除了抽了一刻钟见了见司予昀和蒙家主之外,一刻都不让雪暖汐离开。
蒙家主的觐见很简单,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似的。
永熙帝态度淡然,和今晚上宫宴的规格丝毫不相符。
蒙家主倒也没有介意。
彼此心里都清楚,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交易罢了,而最终谁会是胜利者,那便看谁手上掌握的筹码多,谁的软肋少!
至于所谓的宫宴,也不过是做个别人看罢了。
至于司予昀,她也是心里清楚,且比蒙家主或许还能看的更加的清楚一些,今晚上的宫宴,永熙帝拉上司徒家的人,便是为了分薄了蒙家的重要性。
她很清楚,比谁都清楚!
午膳之后,雪暖汐好不容易哄的永熙帝放人了,方才能够脱身。
“真实的,老人常说这人越老便会越孩子性,如今看来还真的是!”
雪暖汐一边快步往承月殿走着一边道。
冷雨笑道:“主子,陛下还不算是老。”四十岁,于女子而言,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女子而言,这是盛年。
其实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年纪也还是颇为年轻。
雪暖汐嘴上虽说埋怨,心里却甜的,“她啊,比当年还要……”
话没有说完,便断了。
脚步也停了下来。
冷雨见主子停下,便也跟着停下,随后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便见前方宫道上,德贵君宫中的宫侍正领着一个五十来岁华服男子往后宫而去。
便在他们见到了他们,那边的人也发现了他们。
德贵君宫中的宫侍低头跟那华服男子说了几句,随即,那华服男子便往这边而来。
“主子,是德贵君宫中的宫侍。”冷雨解释道,“那男子许就是德贵君姨母司徒将军的正夫。”
雪暖汐点了点头,然后,微笑地迎了上去。
“臣夫见过皇贵君。”司徒正夫停步行礼。
雪暖汐亲自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司徒正夫不必多礼。”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