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内,他只是知道,他的女儿人头落地的那一幕在他的脑海当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恨这个女子!
恨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子!
司慕涵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蒙斯醉,眼底深处有着深沉的悲伤。
“你滚v——”蒙斯醉捂着头歇斯底里地叫着。
司慕涵伸出了手,“醉儿……”
“不要碰我!”蒙斯醉往床内退着。
这时候,在外室内候着的忆古听见了动静冲了进来,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后,愣了一下,随后便回过神来上前道:“主子,你醒了?主子,陛下在这里已经等了主子好些时候了,陛下一直守着主子!”
他不知道主子为何忽然间会这般激动,可是他知道不能让主子继续这样失控下去,否则,主子不但不能视线目的,反而还会激怒陛下。
蒙斯醉在忆古的叫唤之下也渐渐地转过身来了,激动的神色渐渐地平缓,他看向了司慕涵,眼眸微微睁大,眼底已然泛红。
司慕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半晌过后,蒙斯醉垂下了视线,然后,轻缓说道:“臣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司慕涵仍旧没有说话,而只是凝视着他。
蒙斯醉也没有等待司慕涵的回话,“还请陛下先移步膳厅,臣侍稍后便到。”
“无需往膳厅了,将晚膳摆到寝殿的花厅内吧。”司慕涵缓缓开口,“你脸色不好,便不要走这般远了。”
蒙斯醉抬头,迎入眼帘的是司慕涵那双幽深似海的眸子,沉默会儿,随后,嘴边泛起了淡笑,温柔平和,“也好,陛下等了这般长时间,想来也是饿了,忆古,快去传膳。”
忆古领了命令而去。
寝室内,便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郁当中。
司慕涵站起了身来,“朕在外面等你。”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蒙斯醉没有回答,而是垂下了眼帘,嘴边的温柔之笑随后转为了尖锐的嘲讽,既然都已经决定了,便再无退路,他不能让梦中的情形真的发生!
晚膳很快便摆了上来了,而这时候,夜色已深。
司慕涵没有等蒙斯醉多久,他便出来了,一身华服,面容也没有了方才的苍白与憔悴,带着笑容,司慕涵恍惚之间有种回到了当年云州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笑着。
蒙斯醉像是没有看见司慕涵的失神,微笑着为她布菜,“这是陛下喜欢吃的,臣侍这里好久不做,不知道是否还合陛下的口味。”
司慕涵笑了笑,动了筷子吃了一口,佳肴依旧美味,可是,她却再也品尝不出当日的味道了。
“陛下觉得如何?”蒙斯醉笑的如沐春风。
司慕涵抬眼看着他道:“很好。”
“陛下若是喜欢,那便多用一些吧。”蒙斯醉道。
司慕涵点头,“你瘦了不少,也多用一些。”
“多谢陛下关心。”蒙斯醉微笑回道,“这两个月陛下为了疫症一事恐怕也是劳神不少,臣侍身在南苑又无法近身照顾陛下,心里忧心不已,如今请了陛下过来却自个儿睡了这般沉,好在这菜并没有因为放久了而失了美味。”
“宫中大部分人都在南苑,这两个月你也是劳心不少。”司慕涵微笑回道,“如今疫症一事已然得到了控制,既然回宫了,便好好歇息一段日子,把身子给养回来。”
“陛下放心,臣侍会的。”蒙斯醉笑着道,继续给司慕涵布菜,“陛下也是清瘦不少,既然如今疫症已经得到控制,陛下也好好休息一阵子,政事虽然重要,但是陛下的身体更是重要。”
“嗯。”
……
两人便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两个人都带着笑容,这样的场面该是融洽和谐的,可是,一旁的忆古却是看的胆战心惊。
他知道,眼前的其乐融融不过是表面的景象罢了,他担心,这份其乐融融会在不经意间便便忽然爆发。
蒙斯醉仿佛已经入了戏,将一切都做得完美无缺,若是司慕涵并非心中有数,若非,她了解他,甚至真的会以为,他已然原谅了她。
可是,她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而便也是因为这般的清醒,她的心更是沉痛。
她了解他,了解他的骄傲,了解他的清高,可是如今,他却做到了这般地步。
而他走到这般地步,是她逼的他!
司慕涵没有揭穿,一直笑着接受蒙斯醉一切的温柔以待。
晚膳之时是这般,晚膳过后,也是这般。
她没有走,留了下来。
这是她自从当年决裂之后一直便希望的。
这种希望,像是已经成了一种仪式,一个象征,象征着他们之间的隔阂可以消除。
可是如今她却发现,便是他接受了她,也未必是因为原谅。
他们之间的原谅似乎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吻着他的唇,纠缠不休,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融化掉他们之间早已经冰封三尺的隔阂,更是想摧毁竖立在他们之间那堵高墙。
心里的揪痛在清晰地告诉她,她不想他们便这般结束,不想便这般失去他!
司慕涵仍旧抱着最后的希望,然而,蒙斯醉却选择了放弃。
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泪水从眼眶溢出。
司慕涵尝到了他的泪水,咸的有些苦。
她抬起了头,看着身下已然是泪流满面的男子,可是除了这般看着,她却什么也无法去做,这时候她的脑海,她的心,一片空白。
蒙斯醉的眼睛,有着极深的沉痛以及嘲弄。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渐渐地看出清近在咫尺的女子,明明一切都顺着他的计划而去,明明一切都是极为的顺利,可是,他最终还是走不下去。
便是为了女儿,他还是走不下去。
即便她对着他笑着,即便她对着他温柔无比。
可是,他却仍旧是觉得,她此时正在内心嘲笑着他,正在鄙夷着他。
他甚至想起了赵氏,那个仿佛是打开了他苦难源头的男子。
当年他心揪而死,死相凄惨。
能够心揪而死,那便证明了他是真的动了心动了情,可是,他的心他的情,最终证明了不过是一场精密的骗局。
赵氏是细作,要骗到一个细作,她的演技究竟有多么的高深?
而这时候,面对他,吻着他的她,是否也是在做戏?
当年她图谋的是南诏,而如今,她图谋的可是他女儿的性命?
他走不下去了,他做不到了!
他可以放下自己的自尊放下自己的清高,可是,却始终无法彻底将当年的那份情意给清除干净,他做的与她虚情假意,他更是无法忍受,她在和他亲密缠绵之时,也不过是在做戏!
他又输了,还是输给了当年自己先一步动了情。
“你……觉得我恨下作吧?”蒙斯醉开口了,满脸泪痕地笑着,“陛下,你又赢了。”
司慕涵身子颤了颤,然后,翻身坐在了床沿。
蒙斯醉也坐起了身来,眼泪仿佛止不住一般,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此时的神情,不知道她是恼恨自己的演技被揭穿还是在鄙夷着他,“以色侍君,这些年,我一直从未想过这个词会有机会用在我的身上,我更是没想过,是我自己走出了这般一步,不过可惜啊,便是我有这份心,却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了,二十多年了,我已然没有了当年的那年轻的容貌,以色侍君这词用在我身上却也是糟蹋了……”他垂下了眼帘,没有再去试图看清她此时的神色,“我知道这些年你是真的想和我和好,我也知道,你忍受了我很多冷漠,其实我是想原谅你的,可是,我过不了了自己心,我走不过去……便像是掉进了一个泥潭当中,怎么也爬不上来,爬不上来,却也沉不下去,好多次,我都在想,若是我便这般沉了下来那该多好,这样,我便什么都不必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