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斯醉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却也陌生的背影,笑了笑,沉默了会儿,方才继续道:“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昀儿被送上了邢台,然后人头落地……而我,便一直只能看着,便那般看着,她在向我呼叫,叫我救她,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的血,溅在了我的身上……”
“别说了!”司慕涵转过身,脸庞僵硬,神色沉郁。
蒙斯醉看着她的面容,看着他方才打下了一巴掌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便如同他这般多年的冷漠抗议未曾阻止她半分一般,“我不说,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吗?”
司慕涵脸庞绷紧,“醉儿……”
“我恨你。”蒙斯醉轻声说着,虽然说出了恨意,可是,声音中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恨意,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若是没有你当日的承诺,昀儿或许不会这样,当日说着能者居之的人是你,可是最后毁了这个承诺的人还是你!你或许会说,你没有毁了承诺,当年昀儿所做的那些事情,的确是让人寒心,便是我这个生父,也是失望不已,若是你无法原谅昀儿这些过错,无法对她放心,我不怪你,可我无法接受你拿昀儿来磨砺太女!”
司慕涵的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眸又深了些许,“你……”她开了口,可是,却没有说下去。
“作为妻主,你偏爱心爱男子所出的女儿,我无话可说,我也不想再去争那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蒙斯醉露出了一个没有笑容的笑,继续道:“作为大周的皇帝,你用一切手段来磨练继承人,我更是无话可说,可是,作为母亲,陛下不觉得你过于的绝情吗?”
他看着司慕涵,看着她动着的嘴唇欲言又止,“陛下是想告诉臣侍,便是你真的这般做了也不会让臣侍梦境一事成真对吗?你会跟臣侍保证,将来定然会护昀儿周全对吗?可是陛下,你可曾想过,便是昀儿甘心当这个棋子,甘心为他人磨刀石,你便这般肯定将来太女定然会放过昀儿吗?没错,论品行,太女是比昀儿要好,至少只要不涉及皇贵君,太女不会下狠手下黑手,可是陛下如何确保,当太女成了皇帝之后,也能够这般?
先帝一朝参与了皇位之争的几个皇女,如今有哪一个是得以保存的?平王暴毙于宗亲大牢,宁王死的不明不白,瑞王被圈禁十多年最后也是命丧黄泉,她们哪一个不是陛下的手足?便是康王等人,也是被陛下压制了十多年?而陛下最终放过她们,其实有多少是因为手足之情?不过是因为她们对陛下没有多大的威胁,而且,皇族需要其他支脉的存在,需要几个装点门面的皇亲存在!陛下这几年开始启用康王等人,除了那丁点手足情谊之外,不便是为了巩固司家皇族的统治?
且不说昀儿愿不愿意承受这般牺牲,便是她愿意,将来,太女岂会放过一个和她争斗过手足?便是太女愿意放过,她身边的人会允许她任由着这个隐患存在?即便昀儿最后真的被保存了下来,可过的不外乎是被时时监视处处受制的日子,这般的日子,如当年瑞王被圈禁有何区别?更何况,陛下觉得昀儿会愿意这般牺牲吗?便是当日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安王最后也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引狼入室,更何况,昀儿从来便不是那般任由别人摆布的性子!
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摆正昀儿的性子,想让她放下那不该有的执念,想让她如同荣王一般,安分守己,我甚至想让她如同二皇女一般,被你所厌弃……这般多年来,昀儿的性子也温和了不少沉稳了不少,身上没有了当年的那些戾气怨气,可是,我却仍旧不放心……我是她的生父,她如今是真的平和了还是……我自己清楚……相信陛下也心中有数……昀儿成年出宫立府之后,也不止一次在我的面前,隐约提过府中有眼线,她的身边有人监视……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很谨慎和惶恐……礼王府的一切都是我亲自操办的,能瞒过我往里面放眼线的,且不被我发现任何端倪的,除了陛下,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陛下为了太女费足了心思,可是却可曾想过,在你这般为太女百般筹谋之时,也将另一个女儿往绝路上推?或许陛下一直心中有数,只不过选择了放弃罢了……那晚你说我们都老了都经不起折腾了……我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何尝不想安享晚年?我何尝希望这般折腾?可是不折腾,我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落得如同当年宁王等人一般的下场吗?”
他伸手,握紧了司慕涵的手臂,“若是陛下真的想我不再折腾,那便请陛下放过昀儿,放过我们父女!陛下还年轻,还有很几十年的时间可以好好培养磨砺太女,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了昀儿做出什么伤及太女的事情!佑儿嫁给雪凝,若是太女出事,佑儿也无法独善其身,我待佑儿和昀儿的心都是一样的,我没有陛下的帝王之心,我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牺牲另一个孩子!当日,你同意佑儿和雪凝婚事,不也是为了这般吗?不……我还是偏心了……骗了昀儿……我还是偏心了……”
司慕涵缓缓抬手,轻轻地触碰着他的面容,湿润浸染了手指,“不管是述儿还是昀儿,朕都不会让她们出事!”
“陛下凭什么保证?拿什么保证?”蒙斯醉松开了手,眼底泛起了绝望,便是他这般卑微的祈求,她仍旧不改初衷,他究竟爱上了一个怎么样的女子?“一道圣旨?还是临终遗言?可便是陛下保住了昀儿的性命,往后数十年,昀儿便只能过上受人监视的日子,这般的日子,与生不如死有什么差别?陛下难道不知道要付一个人,除了杀了她,还有许多的法子!便是不能自己动手,也可以用无数的方法逼的对方了结了自己!”
司慕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泪水滑落了脸庞,她的手仍旧抚着他的脸颊,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她任何的温度,只有冰冷。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眼底仿佛除了灰烬之外,便只有决绝,他抬起了手,覆上了脸庞之上她的手背,“幼时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在后宅当中若要以人为棋,便是掌控了一切,也要做好被棋子反噬的危险,臣侍以为,这一道理用在朝堂之上也是一样,陛下,若是将来,陛下被手中棋子反噬,还请陛下莫要责怪臣侍!”
司慕涵神色仍旧没有变化,扶着他脸庞的手松开,然后,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微垂着眼帘,“不管你信或不信,朕没想着让昀儿来磨砺述儿。”
蒙斯醉笑了笑:“陛下认为事到如今,臣侍还能相信吗?”
司慕涵抬起眼帘,凝视了他半晌,“很晚了,歇息吧。”
蒙斯醉抽回了手,“臣侍这几日一直累着,怕是无法服侍陛下,还请陛下移步。”
司慕涵没有动。
“怎么?”蒙斯醉笑道:“陛下是担心陛下今晚走出了这寝殿,臣侍明日便会成为全后宫的笑话吗?陛下放心,这般的笑话,臣侍已经当了好些年了。”顿了顿,随后又恍然道:“哦,也许臣侍猜错了,陛下是在担心将昀儿当做太女磨刀石的计划受影响,当年先帝便是对昭皇贵君蜀氏万千恩宠来抬高瑞王,让瑞王能与宁王相争,可是陛下,臣侍并非当年的昭皇贵君!”
他的话说到了最后,已然染上了冷凝。
司慕涵凝视了他半晌,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站起了身来,“歇着吧。”随后,披上了衣架上的外衣,步出了内室。
蒙斯醉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知晓,她没有离开。
可是,她这般的行为,却无法让他的心暖和半分,反而更是雪上加霜。
他是猜对了吗?
对他的恩宠,也不过是她磨砺继承人的一个手段罢了。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却没有再落泪,仿佛泪水已经流尽了。
夜更是更是深沉,寝殿内的寂静仿佛要将人的心给吞噬了一般……
次日清晨,永熙帝从流云殿起驾往正宣殿上朝。
待御驾离开之后,忆古忙回到寝室内,却见原本还在沉睡着的主子已然起身来,呆呆地坐在了床沿边,脸色很憔悴,像是一整晚没睡的样子,“主子,你起来了?”
蒙斯醉抬头看向他,却没有回答。
忆古发现了异样,昨日陛下留宿,寝殿内也没有传出争吵,他以为主子和陛下已然是和好了,便是今早陛下离去之时也交代了他们莫要吵醒主子,可是如今怎么主子这般神色?“主子,怎么了?”
“怎么了?”蒙斯醉笑了笑,却极为的苍凉,“什么也没有,没有了……”
忆古闻言,心中一惊,“主子……”
“服侍本宫梳洗吧。”蒙斯醉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在这里,他一直知道,甚至她临走之前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他也知道。
他一直装睡,既然相见只会是更加痛苦,不若不见。
忆古满目担忧,但是却还是听令而行,唤了宫侍端梳洗的用具进来,亲自伺候了主子梳洗。
梳洗过后,蒙斯醉坐在了铜镜前面,“忆古,本宫是不是老了许多?”
忆古一愣,随即便猜想昨夜是否陛下介意主子不弱当年那般年轻,“主子胡说什么,主子怎么便……”
“其实本宫知道,本宫是老了,即便模样变化不大,可是本宫的心境却老了许多,也没有当年那般的有活力。”蒙斯醉缓缓说道,声音很轻,只是,却也格外的苍凉。
“主子,可是陛下……”
“是不是她掀起本宫老了?”蒙斯醉摇头笑道,“不,她没有掀起本宫不若当年年轻,其实,单单是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的确不错,以她的身份地位,男色唾手可得,可是,她却没有,她不但没有广纳后宫,也没有嫌弃枕边人的日益年老。”
“主子……”忆古的心更是不安,既然陛下并未嫌弃这点,为何主子要说这些话?
“忆古……本宫昨夜没有成功。”蒙斯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继续缓缓说道,“不,也不能算是不成功,只是,本宫放弃了,便在她吻本宫的那一刻,本宫放弃了。”
忆古双眸睁大,“那陛下……”
“本宫昨夜跟她说了很多的话,很多这般多年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蒙斯醉起身看着他,“或许从今日开始,本宫与她便是连虚情假意也都没有了。”
“主子……”
蒙斯醉打断了他的话,“帮本宫被笔墨纸砚,本宫也许久未曾给西北的姐姐写家书了。”他说完这话,随后起步离开。
忆古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这些年主子甚少给西北的蒙将军写家书,便是写,也都是蒙将军有家书至,主子回罢了,像这般主动给将军去信,却是这般多年来的头一回。
他并不是一个蠢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可是主子这般多年来不是一直不愿意这样吗?为何忽然间便要这般做?昨夜主子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
这一日的早朝,永熙帝的神色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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