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对与错,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司以佑睁大了眼睛,神情茫然而复杂。
“朕知晓了真相这事,不要告诉你皇妹。”司慕涵岔开了话题,“如今的她,即便你说了,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会让她更加的不安从而做出其他更为激烈的事情来,往后,母皇会多注意她的。”
司以佑张了嘴,可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他的胸口似的,沉的喘不过气来,根本说不出来。
“母皇知道你心里内疚,只是人生在世,不可能一直不欠任何一个人的,我们不能因为欠了一个人的便不再过日子。”司慕涵又道,“朕欠柳氏的,昀儿欠柳氏的,或许这辈子,或许下辈子,总会有还的时候,很多事情冥冥中早便有了注定,谁也逃不过,还有……人命至于皇家的人来说,算不上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司以佑面容一震。
司慕涵站起身来,然后上前将儿子搀扶起来,“今日母皇给你说的话或许你无法接受……母皇原先也没想过要跟你说这些,只是母皇忽然间发觉了,母皇的佑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孝子了。”
司以佑看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母皇,最后却没有接着上面的话题,反而是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儿臣想求母皇一件事。”
“柳氏的事情……”
司以佑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恪侍君的事情,儿臣想求母皇让儿臣过两年再出嫁!明年,儿臣不想出嫁。”
司慕涵蹙眉,“为何?”
司以佑答道:“儿臣不放心父君,更不放心昀儿。”
“还是不信母皇啊。”司慕涵幽幽说道。
司以佑垂下了眼帘没有回答。
司慕涵看着儿子半晌,“好,母皇答应你。”
若换做是以前,她必定会反对,虽然她不在乎自己的儿子晚些时候出嫁,可是,却不得不为他们的将来着想,即便是皇子,也无法逃脱世俗的约束,可是如今,她除了顺了他的心意,没有其他的选择。
司以佑抿了抿唇,“儿臣谢母皇。”随后便行礼离开。
司慕涵没有阻拦,“这些日子,好好陪陪你父君。”
司以佑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下了头,“儿臣告退。”
一出了交泰殿便看见司予昀站在殿前等着,脸上有些隐忍的焦急,“皇兄——”
“我们走吧。”司以佑打断了她的话。
司予昀拧着眉头看着他会儿,然后点头。
回了流云殿之后,司予昀便将司以佑拉到了自己的住处,随后屏退了左右,在交泰殿外面的时候,她思前想后,与其这般猜测,不如直接问出口,皇兄不是母皇,他不会为了别人而对她如何。
司以佑虽然明白她为何这般,但是却还是故作讶然,“昀儿你这是怎么了?”
便是他心里对母皇有再多的不信任再多的不满,可是母皇说的话,他还是听了进去。
昀儿的性子,若是被她知道母皇已经知晓了她的所为,怕是会真的做出其他更加不该做的事情来。
司予昀沉着面容问道:“皇兄,母皇方才跟你说了什么?你哭了?”
司以佑看了她会儿,“母皇让我多陪陪父君,还说这些日子她委屈了父君,对不赘君。”
司予昀一愣,“就这些?”
“母皇还问了我的婚事。”司以佑继续道,半真半假,“母皇说我晚两年再出嫁也可以。”
“什么?!”司予昀愕然,“母皇为什么要这般做?皇兄再过几日便是十六了,再晚两年岂不是十八了?那时候还如何能够找到一个好妻主?!”
难道母皇不但知道了那件事还怀疑她想……
司予昀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司以佑摇头,“不是母皇的旨意,是我求了母皇的。”
“为什么?”司予昀更是愕然。
司以佑看着她,神色认真无比,“我放心不下你和父君,我想多陪父君两年多照顾父君两年,两年后你也便十六了,那时候你成年大婚,成家立业,我也可以安心出嫁!”
到时昀儿成年大婚了,那行为处事必定更加的成熟,应该不会再做出如今这样的事情来……
司予昀一阵气结,正欲反驳,却见司以佑一脸决然,挣扎了半晌,便将话咽了回去,算了,皇兄和父君一样,说也说不通,“除了这两件事,母皇还跟皇兄说了什么?”
司以佑看了她半晌,然后摇头。
“那皇兄之前为何听见母皇召见我那般害怕?怕得脸色都白了。”司予昀眯着眼追问道。
司以佑神色从容,“恪侍君死的不明不白,我担心母皇会又怀疑到父君身上。”
“皇兄为何要给柳氏办丧事?”司予昀继续追问。
司以佑垂了垂眼帘,“我只是想讨母皇欢心,让母皇相信父君。”
司予昀又继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司以佑都能给出从容的答案,但是司予昀却还是觉得不对劲,最后司以佑反问了她为何问这般多问题,司予昀方才停了下来,随后便说要看书,进了书房。
司以佑在司予昀离开之后便敛去了脸上的其他情绪,只剩下了悲伤和决然。柳氏的丧礼办的很低调,也很冷清,虽然柳氏已经恢复了恪侍君之位,然而,因为其进宫的时间不长,也因为平日言行过于的张狂,因而前去凭吊之人几乎没有,司以佑下午的时候抽了一个空瞒着蒙斯醉和司予昀去安清殿上了香磕了一个头默默地给柳氏道了歉,随后,便又去了佛堂,和程氏一同诵经念佛,离开之时,还借了一本往生咒打算抄写一些化给柳氏。
他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而便在司以佑去给柳氏上香的时候,一直呆在萧尘殿内“养身子”的顺君在宫侍的口中得知了柳氏已死这个迟来的消息,而当他听了那宫侍说柳氏是畏罪自尽之后,脑袋顿时空白一片。
畏罪自尽?!
若是他真的畏罪自尽,那他不就是凶手?!
“为何这般晚方才告知本宫这件事?!”顺君对着身边的宫侍大发雷霆,原本装着苍白的脸色如今却是真的白了下来。
那宫侍惶恐道:“冷总管吩咐了下来说主子正养着身子,便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主子了……”
顺君闻言,脸上又是一阵震惊,“冷总管……是陛下?!”
那宫侍没有回答,但是,却也是默认了。
顺君脸色极为的难看地呆愣了一阵子,旋即掀起了被子要下床。
那宫侍一件,顿时大惊,“主子您不能下床!”
“本宫要去见陛下!”顺君厉喝懂啊。
“主子您的身子还未好怎么可以出门?!”那宫侍大惊。
顺君下床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旋即想起了现在自己的情况,要紧了牙关压下了内心的焦急,对那宫侍一字一字地挤出来说道:“你去交泰殿一趟,说本宫想见陛下!”
那宫侍见主子不再坚持下床出门,松了口气,随后先让主子躺会了床上,方才领着命令而去。
顺君在宫侍离去之后又坐起了身子,双手抑不住颤抖,他没想过要害死柳氏,他真的没想过……即便他是姑母养大的,即便他不是那等养在深闺当中的男子,他甚至杀过人,可是却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而且还是用这般卑鄙的方法……可是他没想过会害死柳氏!
小半个时辰之后,宫侍还真的将司慕涵给请来了。
屏退了宫侍之后,顺君便直接入了主题,“恪侍君……他是不是真的畏罪自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司慕涵双手负背地站着,语气淡漠。
顺君睁大了眼睛。
“你想朕告诉你不是,然后心里便好受一些吗?不管柳氏因何而死,最终导致他走到这一步的人是你。”司慕涵神情冷漠,言语更是冷漠,“若不是当日你自作主张自作聪明,柳氏便不会死!”
顺君浑身一颤,不但是因为司慕涵话中说他导致柳氏死亡,更是因为她话中自作主张自作聪明这两个词。
先前,他观柳氏的行为处事,肯定他绝对不会如同其他人一般做出自我了断这样的事情来,所以方才会想出这样的一个方法来。
可是如今……
柳氏死了——
不管他是不是畏罪自尽,害死他的罪魁祸首还是他!
可是自作主张……
也没错,假孕这件事是他向她提出来的,牺牲柳氏来保豫贤贵君的这个计划也是他向她提出来的,在发生柳氏坠楼的事情之前,他是想过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得她的欢心,可是,对于帝王来说,男子从来便不缺,他也不是什么倾国之色。
比起利用色相,为她解决困局显得更加的有力。
所以,他想了这般一个法子。
而且没有经过她允许便先一步对外传出他怀孕的消息。
她说他自作主张,他承认。
可是自作聪明……
这件事虽然对柳氏极为的不公平,可是豫贤贵君的危机不是解除了吗?!她最为心烦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更何况,虽然他未经她允许先传出有孕,可是后来的事情,他都是经过了她的允许的!她允许他继续这个计划的!“陛下也是允许了的!”顺君盯着司慕涵一字一字地道。
司慕涵冷笑:“朕允许了又如何?朕允许了你,你便觉得你没有错?你认为朕需要你这般自作聪明帮朕?9是你觉得,朕是你可以随意威胁之人!?”
顺君脸色更是难看。
威胁?
她说威胁?!
“从前朕的觉得聪明的人在后宫可以活得更好一些。”司慕涵继续冷笑,“可是聪明却不懂分寸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恣意妄为之人,只会死得更快,若不是你姨母为朕忠心耿耿十多年,当日你先斩后奏威迫于朕之时,朕便容不得你!”
顺君盯着司慕涵,浑身颤抖。
司慕涵继续冷笑:“朕不阻拦你,便是要你看清楚什么事情是该做什么事情是不该做!”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陛下——”顺君忽然间厉喝道。
司慕涵停下脚步转过身。
“只要陛下放过姨母,陛下便是要臣侍的命,臣侍也无话可说!”顺君咬着牙决绝地道。
司慕涵冷笑,带着满满的讥讽,“朕何时表示过要对你姨母下手?!”
顺君一愣。
“从你进宫开始,朕对你虽然不算宠,然而却也从不薄待,既然你姨母将你送进宫方觉安心,朕也便受了,君君臣臣这些关系从来都不是单凭我信你三个字便可以解决了的,所以,朕默认了这种联系。”司慕涵冷冷地道,“只是,朕若是真的要对付司徒雨,便是她送十个男子进宫,朕也一样不会手软!”
顺君顿时面无人色。
“若有下次,便是你姨母也保不住你!”司慕涵说完,没有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便在走出了内室之时,便见水墨笑站在了外室内,似乎站了很久,她蹙眉看了他会儿,没有开口说话,继续沉默离去。
水墨笑转过视线看了司慕涵离去的背影半晌,随后方才缓步走进了内室。
顺君看见了他,脸上尽是悔意以及惊恐。
水墨笑走到他的面前,见了他这般,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怜悯,蹙着眉道:“为何你会这般的糊涂。”
司徒氏进宫以来虽然一直安安静静,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他不是个糊涂之人,可是这一次,却真的做出了一件糊涂的事情。
他以为柳氏这件事是她一手策划的,却不想居然是顺君。
而他这般做的原因竟然是以为陛下要对付他的亲人?
是他太年轻太天真了吗?
“即便你真的帮了她,只要陛下心里是真的要对付你的姨母,你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枉然。”
“糊涂?”顺君的话显得有些尖锐,“她是臣侍的姨母?臣侍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面对亲人有危险,臣侍还如何可以聪明如何可以理智?凤后难道没有试过吗?!”
水墨笑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即便他心生怜悯,可是面对这般揭他伤疤的人,他何必这般和颜悦色,“你以为本宫没有试过吗?当年本宫家破之时,本宫比你如今更惨十倍!本宫的家人如今都还在漠北!”
顺君闻言,脸色顿时浮现了悔意,“凤后……”
“你以为你这样做便是帮了你的姨母吗?”水墨笑冷笑,“你姨母好端端的,陛下为何要对付她?还是你姨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方才会这般不惜代价地帮她?”
顺君大惊。
“陛下方才有句话说的没错,聪明但是却不懂分寸看不清所处地位之人只会死的更快。”水墨笑冷笑道,“严重一些,更是会祸害家人!”
顺君浑身蔓延着刺骨的冰冷。
“若本宫是你,本宫便不会再做出这等蠢事情!”水墨笑冷冷地道,随后便也转身离开。
“凤后!”顺君叫住了他,“这般多年,难道你从未为你的家人做过什么吗?!”
水墨笑神色阴沉了下来,“你觉得你有资格这般问本宫吗?”
“这一次,臣侍或许愚蠢,可是,谁能在面对亲人有难之时还能无动于衷?”顺君像是要扭转什么似的。
水墨笑心里冷笑,面上更是阴沉,“司徒将军在海上微风八面所向无敌,可是养出来的孩子却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希望不会有朝一日自食恶果!”
说完,不等顺君回应,便继续转身离开。
司徒氏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如今大概也可以猜到几分了,若是陛下真的要对付司徒雨,那司徒氏便是最好的武器,若是她想继续保住司徒雨这名悍将重用,那司徒氏便不能久留。
不管那一可能,司徒氏都不可能善终。
当然,若是他可以幡然醒悟,或许还有机会。
对于顺君这种维护亲人的行为,水墨笑嗤之以鼻,若是可能伤害自己亲人的人是一个普通人,顺君的这些手段或许可以奏效,可是偏偏这个人是帝王!
在帝王面前保住不受她待见甚至恨不得除去的家人,唯一的法子便是隐忍。
这般多年,难道他不心疼不焦急吗?
可是妄动,只会为原本受苦的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这些年,若是他半百筹谋,万般谋划,她即便不会对他如何,可是为了将来大周不会出现一个祸害的外戚,她不会容忍水家的人继续活着。
当年他一心想生下一个皇女,可是,如今想来,若是当年他真当生了一个皇女,那这些年水家的人或许不仅仅是在漠北,而是直接下了地府了!
这般多年来,他因为许多的事情和她吵和她闹,但是却从来没有涉及过水家。
便是因为他知道,在水家的这个问题上面,他越是闹,她越不可能放过,而也因为他这般,这些年,水家的人虽然呆在荒凉的漠北,可是,基本却都安居乐业,无需和当日初到漠北之时,作为漠北开荒的苦力。
因为他后位稳固,因为她人前人后给足了他敬重,所以,当地的州府对水氏族人也都极为的厚待。
顺君这般行为,在他看来,不过是自找死路罢了!
出了萧晨殿,水墨笑便吩咐了身边的宫侍,“去内务府传话,接司徒氏家人进宫的事情不必办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