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先前那般异常如今母皇又忽然间召见她……
司予昀看了一眼司以佑,见他脸色苍白,心里的不安更加的浓,咬了咬牙,看向冷雾,问道:“冷总管,不知道母皇为何召见本殿?”
冷雾道:“奴侍不知。”
司予昀握了握拳头,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所有的不安之后,便随着冷雾而去,原本她是想先让冷雾先去自己再问问皇兄,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她这般,岂不是会让母皇更加的怀疑?而且母皇召她而去也未必是因为那件事,她若是这般做岂不是此地无银?!
司以佑在司予昀走出了几步之后便忽然间跟了上来,然后紧紧地握着司予昀的手臂,“昀儿,我陪你去!”
司予昀看了司以佑会儿,然后点头。
到了交泰殿外,司以佑却没有陪着司予昀一同进去。
“为何母皇不见我?”司以佑脸色发白地近乎质问地对冷雾说道。
冷雾一如既往的恭敬,“回二皇子,这是陛下的确只是让三殿下进去,还请二皇子稍等。”
司予昀见司以佑的反应,心里越发的不安,但面上却还是忍着,“皇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是不会有事,怎么会有事?!
即便母皇知道了那件事,难不成还会杀了她?!
即便母皇真的要杀她,她也不会后悔那般做!
那个赵氏一日不死,她和父君皇兄终有一日会死在他的构陷之下!
这一次母皇能够护卫父君,但是下一次呢?若是那个赵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父君下手,母皇届时即便再念旧情,即便再看重姑母,也不会再对父君留情!
父君那晚上说过会和赵氏不死不休,可是除了让派去延安殿的眼线注意那赵氏的情况之外,便再也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
父君心慈下不了手,那便由她来做!
她是皇女,是女子,有责任保护父君和皇兄!
她更是不想等那赵氏再一次下手害她,方才回击!
只是可惜,最后却还是功败垂成,不过却也又意外收获,柳氏虽然已经不会对父君造成威胁,但是,母皇能够牺牲他保父君,来日也可以一道圣旨赦免了他,再用他来对付父君,而且柳氏也尚不死心,否则便不会被废了却还和赵氏来往!那赵氏去看望柳氏说是可怜柳氏,可是谁信?!
如今他死了,便是死无对证,雪梅楼的上的事情便真的盖棺定论了!
赵氏想利用柳氏对付父君的诡计也失败了!
然而始终还是没能将这脏水泼到赵氏的身上!
母皇居然这般信任他!
这也证明了她先下手为强的想法是正确的!
司以佑苍白着面容毫无法子地看着司予昀随冷雾走进了交泰殿,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无数的可怕想法在脑海当中如同一幕幕戏般流过,身子抑不住颤抖……
司慕涵此时并没有在御书房,而是在暖阁,坐在了暖塌上靠着迎枕似闭目养神。
司予昀缓步走进,长袖下得手紧紧握着,言行却是寻常,“儿臣见过母皇。”
司慕涵睁开了眼睛,看了司予昀会儿,方才坐直了身子,“起来吧。”
语气虽然很淡,但是却也是温和。
司予昀闻言,紧握的拳头松了一些,道了一声谢之后便站起身来,低着头沉吟半晌,方才抬头看向眼前的母亲,维持着神色平静无波地道:“不知母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司慕涵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安静地看着她。
司予昀原本松弛了些的拳头旋即又紧握着,然而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在等待司慕涵先开口。
半晌后,司慕涵收回了视线,端起了旁边小桌上放置的一杯茶抿了抿,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朕太忙,也许久未曾问问你的功课了,方才太傅给朕送来了上书房最后一次大考的结果,你的成绩不错。”
司予昀微微有些错愕。
母皇召她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是啊,以前母皇单独召见她,多数是为了功课的事情,可是有多久母皇没有再这般做过了?
她想了想,却仿佛已经想不起来似的,这三年来,或者该说是雪父君出事之后,母皇单独召见她询问功课的事情次数比之前一年中的还要少,一开始她心里也是停难受,只是后来见母皇也不单单只是不召见她,便也就算了。
即使母皇召见最多的是四皇妹,但是,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年在南苑中一般为了这般小事而冲动|何况,若是得到母皇更多的关注是要以失去父君为代价,她情愿维持现状。
皇女失去父君或许一开始没有什么,可是随着时间越长,便会越糟糕!
母皇可以为雪父君之死而一时多加照看四皇妹,但是却不可能一辈子都这般。
如今母皇对赵氏的恩宠便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赵氏得宠很大程度是因为和雪父君长得这一张相似的面容,可是,她敢打包票,随着赵氏在母皇身边的时间越长,他必定会一日一日地取代雪父君在母皇心中的地位!
赵氏不是雪父君,他表面或许会善待四皇妹,但是不可能会真心实意的,还有便是赵氏将来必定会生下孩子的,若是他生了皇女,岂会不为自己的女儿打算?!
到时候赵氏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四皇妹!
她如今下手对付赵氏,也算是为四皇女清除隐患了!
母皇不是说了,别人再亲也亲不过手足吗?!
她便听了她的话!
轻轻吸了一口气,司予昀隐去了错愕,面带微笑地道:“儿臣谢母皇夸奖。”
司慕涵也笑了笑,“太傅说你在上书房很用功,便是小息的时候手里也捧着书,跟朕说说你都看些什么书?”
司予昀没有隐瞒说了几本书籍,却都是史籍,而且大多讲述权谋斗争之类。
司慕涵神色未变,“都是些不错的好书。”
“母皇放心,儿臣不会荒废功课去看那些闲书的。”司予昀微笑道。
司慕涵沉吟会儿,随后便就着这几本书里面的内容提了几个问题,司予昀都一一做出了答案,而且都答的不错。
“史籍是要读,但是却也不能单单只看史籍之类的书籍。”司慕涵搁下了茶杯从旁边的小桌上面取了几本书籍,“这几本书是母皇还是皇女的时候看过的,倒也不错,你便拿去看看。”
司予昀上前接过了那几本书籍,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第一本的书名,眼底的平静陡然生出了波澜,心头方才已经渐渐散去的不安又再一次笼罩在心头。
这是一本关于修身的书籍。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司慕涵正色道,“女子要成就一番事业,首先要做的便是修身齐家,齐家,如今你尚且不需要,不过修身,却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司予昀握着那几本书的手有些发白,没有抬头,生怕自己眼底的情绪被发现,“儿臣谨遵母皇教导。”
母皇是知道了所以方才会让她修身?
修身?
她做错了吗?
母皇若是知道为何不直接说明,而是要用这般的方式警告她?!
“母皇一直忙着朝政,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母皇都没有能给你最好的指导。”司慕涵继续道,“不过上书房的太傅都是博学厚德之人,你可以多跟她们讨教,还有你父君,他虽然身为男子,但是,却也不是那等无知男子,凡事便多与你父君商量着做,不要觉得丢脸面,你还未成年,很多事情都需要长辈的扶持,便是将来成家立业了,也不一定事事都得自己承担。”
司予昀抬起头,正视着眼前面容威严沉静的母亲,“是。”话落,沉吟会儿,旋即转移了话题,“母皇,方才皇兄去求父后希望父后能够让他办理恪侍君的丧事。”
司慕涵闻言微微蹙眉,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凝视了女儿半晌,“有这等事情?”
“是。”司予昀神色严肃,“母皇觉得皇兄这般做可行吗?”
司慕涵盯着女儿道:“这不合规矩,凤后不会答应的。”
“母皇说的没错。”司予昀回道,“皇兄也说了父后不会答应,父后也说,母皇也不会同意,而且父君更不会同意,不过皇兄似乎有些难过。”
司慕涵没有接话。
司予昀又继续道:“皇兄如今在外面等着,母皇不如让他进来劝劝他吧,皇兄的性子虽然没有大皇兄那般软,然而却也是个心软心善之人,柳氏枉死,皇兄心里难安——”
最后的两个字,始终还是染上了试探性的语气。
即便司予昀已经很努力的掩盖,然而,始终还是火候未够。
她说出这件事,便是为了试探司慕涵是否真的知道了她所做的事情。
可是,结果还是没有答案。
“柳氏的死和你皇兄并无关系,有何好不安的。”司慕涵淡淡地道。
司予昀道:“儿臣也是这般认为,虽然恪侍君将父君害的那般惨,但是他被毒杀的事情却是和父君没有关系,即便外面的人都说是父君做的,但是儿臣相信父君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相信母皇不会怀疑父君的!”
司慕涵神色有些沉,话虽然不重,却是不容置疑,“柳氏是畏罪自尽的。”
司予昀心头微微一颤,垂下了眼帘,“母皇说的对,是儿臣多嘴了,恪侍君是畏罪自尽的,依着规矩,这是大罪,母皇不追究其罪还恢复了其侍君之位且准其葬入皇陵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过母皇也不要责备皇兄,皇兄也只是心善罢……”
“三皇女!”司慕涵忽然间打断了她的话,言语有些厉,“死者已矣!”
司予昀抬起了眼帘,看着母亲一眼,随即跪下,“儿臣知错。”
司慕涵合了合双眼,沉静威严的面容之上闪过了一瞬间的疲惫与沉痛,沉默半晌,便道:“起来吧。”
司予昀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色没有怒意,垂下头眯了眯眼,随后想欲开口继续解释几句,司慕涵却开口让她退下。
司予昀见状,心里倏然一慌,可是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司以佑看洪泽司予昀平安地走出了交泰殿,眼眶内顿时凝聚了一汪泪水,“昀儿!”
司予昀也是在走出了交泰殿之后方才惊觉自己背脊居然一片冰凉,而原本清明的思绪也开始有些乱,没有心思再去猜想司以佑为何这般反应,“皇兄……”
她的话方才开头便被打断了。
“二皇子,陛下请您进去。”冷雾出来禀报道。
司以佑浑身轻颤了一下,咬着牙忍下了眼中的泪水。
“皇兄先去吧。”司予昀开口道,“母皇方才问了我的功课,还赐了我几本书,皇兄这些日子帮着父君料理宫中事情,母皇许是想和皇兄说这些。”
司以佑看了看司予昀,却没有说什么,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踏进了交泰殿。
司慕涵还是在暖阁。
司以佑进了暖阁之后,便和司予昀一般低着头行礼,可是心态却和司予昀完全不同,而在司慕涵让他起身的事情,他也没有起来。
司慕涵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佑儿……”
司以佑倏然抬起了头打断了她的话,脸色苍白如雪,“母皇要杀昀儿吗?!”
“母皇在你的心里便已经这般不值得信任了吗?”司慕涵看着儿子缓缓反问道。
司以佑浑身一颤,随即惨然一笑,“儿臣不知道……”
司慕涵脸上一切的情绪都淹没在了那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静当中。
“儿臣昨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母皇要杀昀儿,梦见父君知晓了这件事之后震惊无比,梦见母皇即便面对父君的苦求也不肯放过昀儿,梦见昀儿便在儿臣的面前掉了脑袋……”司以佑凄然地笑道,“儿臣甚至梦见了死了的恪侍君来找昀儿索命——”
泪水终究滑落,“母皇你知道吗?儿臣小时候一直很想快些长大,长大了便可以帮父君做事情,便可以更好得照顾父君,孝顺母皇,教导昀儿,可是……等儿臣终于长大了,却恨不得从来都没有长大,从来都没有懂事……这些日子,儿臣不止一次去想,若是我们都还是在从前,那该多好……
昀儿……儿臣没有去问昀儿,儿臣没有勇气去找昀儿确认这件事……儿臣一方面希望蜀父君也是被欺瞒了……可是另一方面儿臣却也信了蜀父君的话……儿臣不断地说昀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儿臣却还是信了……昀儿或许心狠,可是儿臣何尝不是口是心非?
今早儿臣去找父后,求父后让儿臣负责恪侍君的丧事,可是父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还训斥了儿臣一顿……儿臣即便是心有愧疚,即便有心为昀儿减少罪孽,然而最后却也无法达成……
母皇说儿臣不相信您,可是母皇……您让儿臣如何再如同以前那般对您深信不疑?便在恪侍君出事之前不久,母皇便答允了儿臣说你不会再伤害父君不会再让儿臣失望伤心,可是恪侍君出事之后,母皇却信了赵侍君的话……儿臣也想反问母皇一句,父君在母皇心里便已经这般不值得信任了吗?”
司慕涵眼角边上颤抖了几下,凝视着儿子,却没有回答,“有句话你说的对了,人长大了,许许多多的烦恼便也会随之而来……岁月让人成长,也带来许多的不得已,这些不得已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只能选择接受……你是这般,母皇也这般……母皇虽然高居皇帝之位,但是却也无法逃脱……即便恨之入骨,心痛难当,有时候也只能选择无动于衷。”
司以佑神色染上了疑惑。
“昀儿如今成了这般样子,母皇需要负上最大的责任。”司慕涵继续道。
司以佑原本已经止住了的泪水便又再一次滑落,可是除了默默地流泪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不要告诉你父君。”司慕涵合了合眼睛道,“你父君一直希望你们能够康健成长,能够生活的自在安乐。”
“您让儿臣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父君是因为担心父君吗?”司以佑沙哑的声音问道,“母皇……父君在您心里,究竟是什么?”
司慕涵一愣。
“父后……他是您的凤后也是您的结发之夫……所以父后便是屡次激怒了您,您都可以容忍。”司以佑说道,“雪父君是您心里最爱之人……蜀父君是您的初侍……其他的君侍……他们年轻,是能够为你生育后嗣的君侍……那父君呢?父君在您心里,究竟是什么?不是结发之夫,不是最爱之人,甚至不是您的第一个男子,更不是能够再为你添育后嗣的年轻君侍……母皇心里,父君究竟占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司慕涵沉吟会儿,“你父君是母皇心里很重要的人。”
司以佑沉默地看着他。
“是伴侣,是家人。”司慕涵缓缓说道,“他是母皇生命当中不可缺少之人。”
“不可缺少吗?”司以佑笑着,却比哭还难看,“那母皇为何要这般伤害父君?母皇是觉得父君便是再伤心绝望,也不会遗弃母皇?既然这般的不可缺少,母皇便不担心这般一次次得伤害会失去父君吗?母皇难道不觉得,这将近一年的日子,父君离母皇越来越远吗?”
司慕涵搁在了小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佑儿……昀儿会做错事,母皇也一样会……”她看着儿子,“这便是母皇做错了事情该得的惩罚。”
司以佑随即道:“既然错了,为何还要继续?”
司慕涵笑了笑,没有温度,“母皇记得当年母皇还是皇女的时候,先帝也做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大部分在母皇看来都是错的,都是无法接受的,那时候,母皇也不止一次想问先帝,为何要这般做?只是,母皇未曾来得及询问先帝,先帝便驾崩了,没错,先帝有些事情是做错了,可是,偏偏这些事情,不得不错……许多年后的今日,母皇方才真正地领悟到了,对于帝王来说,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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