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脸色遽变。
“你知道吗?”蒙斯醉仿若看不见司慕涵脸色的变化似的,依旧微笑着缓缓地说着,像是只是在回忆过去一般,“当日我们定情云州,那时候在我的心里,你便是我今生唯一的依靠,即便是后来……你我情断,在我的心里,你依旧是我的依靠是我活下去的支撑!
那晚我坐在了新房中看见了进来的人是你,你大怒之下挥手而去,在晕厥了过去的那瞬间,我的心一片安稳,心里想便是那般死了也值得了,因为,你不仅仅在我的心里也在我的身边……可是当我醒了过来,没有见到你,但是却见到了当时占据了你的心男子……你怨我恨我恼我……最后还利用我……那日宫宴,你带我进宫,我真的很高兴,我不是不明白你那般做不是因为你已经原谅了我,而只是想利用我罢了,可是却没有一丝的在乎,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有朝一日如同当初我那般决绝遗弃你一样丢弃我……
后来,你登基为帝,我得了封号,虽然你依旧冷着我,依旧没有原谅我,我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却也得了一丝的安心,我是你的豫君,上了玉牒名正言顺的君侍,即便我死了,我也会葬入你的皇陵,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而我也知道,即使是因为蒙家,你也不会废了我……
那次醉酒之后,是我在云州和你分别之后最开心的一晚,我终于说出了心里很多很多的话,终于看见了你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心疼,即便你那时候的心疼或许更多的是怜悯……
再后来,你终于原谅了我,即便我们之间始终无法回到当初,即便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更爱的人,我的心还是很满足……只想着呆在你身边便好……
接着佑儿出生,昀儿出生,后宫十多年的生活,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即使我知道你心里忌惮蒙家,更忌惮蒙家和庄家之间的姻亲关系,可是,我还是过得很满足很快乐,因为我感觉得到,即便你对我不再如同当年云州的纯净深情,可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感觉到你的存在,感觉到你是真的将我当成了你的夫你的家人……
即使这样的日子在外人的看来其实并不算很好,甚至是父亲,他也觉得我过得极为的窝囊,甚至透露出来我丢了蒙家颜面……他说,蒙家的孩子可以过得更好站的更高……可是,那样的日子,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直到最后,皇贵君出事……
我不瞒你,在我奉凤后之命去找你的路上,我心里也曾经生出了一丝希冀,我也曾经想过,你之所以无法再如同当年一般爱我是因为你的心已经被其他人给占据了,如今那个人不在了,你心里的位置便可以空下来,那时候,你身边也就我们几个,而我是唯一一个和你有过一段美好过去的人……
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却摧毁了这最后的一丝希冀。
即便皇贵君不在了,你心里也再也无法空出位置来给我!
我始终也只能占着原先的位置……
你为皇贵君到海中寻死,回宫之后,你为皇贵君痛不欲生。
我将一切看在眼中,可是,除了陪着你痛,比你更痛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可以,我情愿代替皇贵君出事。
渐渐的,你平静下来了,却也渐渐地变了,后宫进了其他的君侍,你的身边多了其他更年轻的男子,你又添了新的孩子……
从你下旨让第一个新人进宫之后,我便知道,当年那个即便无法全心全意对待我,但是始终用了心得司慕涵已经随着皇贵君离开了……我知道我们的生活不可能回到过去,即使是那不完满的平静也不可能了。
我心里难过痛苦,可是却更多是因为你这般近乎行尸走肉的生活。
我真的好想好想让你开心。
可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达成目的。
然而即便如此煎熬,我的心始终没有绝望,没有失去支撑,你始终还是我心里唯一的依靠,即便昀儿长大了,依然如此,直到……你让柳氏进宫。
我知道你让柳氏进宫的目的,得知消息的时候我真的怨了你,不过更多的还是痛……或许,这般多年来,我心里终究还是积下了一下怨怼,而柳氏进宫,便将这些被我有意无意地压在了心底许久的怨恧发了出来,我开始冷淡对你,开始疏离你,开始变得冷漠……短短的半年之间,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凤后也时常警告我,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该说,我这般是希望你能够发现,能够宽慰我,能够让我安心,即便是谎言,即便是敷衍也好,可是……你没有!甚至在柳氏有孕了之后,你也没有对我说上一句……
最后,还是因为孩子,你方才跟我说……
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了那些一直期待的话之时,心里却只是觉得无比的悲凉……我忽然间觉得,我这一生,竟然已经悲惨至此!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彻底绝望,就像自欺欺人一般安慰着自己,你肯跟我说这些话,那便证明了你心里还是在乎我的,还是有我的……
可是最后,你连让我自欺欺人的机会都失去了——
那晚上,你当着孩子的面对赵氏说你信他……”
蒙斯醉顿住了话,抬手缓缓地放在了心口的位置,一直忍着没有落下的泪水终究泛滥成灾,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吐出,“这颗心最后的那把火彻底的熄灭了!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心如死灰,我总算是尝到了——那一刻我方才明白原来当年我离开你之后那些所谓的痛苦不过是寻常……
赵氏……其实赵氏是不是皇贵君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已经到了这般无足轻重的地步,也许,我连在你心中那仅剩的那些许地位都已经失去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何要这般的执着?我是豫贤贵君,四贵君之首,更生了一个皇女,我可以得到其他更为实在的东西,为何偏偏要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情感?
你知道吗?我甚至还想过,若是当日在云州,我没有遇见你,没有认识你,那该多好——”
最后的四个字,蒙斯醉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一般,脸庞也有些扭曲了起来。
而他说完了之后,便旋即背过了身子,没有再去看司慕涵的反应,耳边,只是传来了椅子倒地的声音。
她是愤怒是震惊或者悲伤,仿佛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一般。
室内被沉寂笼罩。
又过半晌,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仿佛有人落荒而逃一般。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了,蒙斯醉方才弯下了双腿,最后跪坐在了地上,泪水,更是如决堤的洪水一涌而出,缓缓地转过了脸,看着那被推倒在地上的椅子,一阵阵沉痛涌上了心头,几乎夺去了他的呼吸……
伤她,却也更伤自己!
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有的只是仿佛永无止尽的痛苦——
他蜷缩在地上,终究泣不成声。
漆黑的宫道上,司慕涵一个人踉跄地走着,没有任何宫侍跟着,甚至没有烛火,冰冷的雪地因为凌乱的脚步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黑夜当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声一声的,像是碎了什么东西似的。
司慕涵一直走着,寒风拂过了她的脸庞,却没有带来冰冷,胸膛之内像是烧起了一把火似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烧着了一般,刺骨的痛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她停了下来,一手扶着扶着一遍的宫墙,跪坐在了墙下厚厚的积雪上,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即使冰冷的空气不断地涌入胸腔,却始终没有浇熄那染上着的火……
若是当日在云州,我没有遇见你,没有认识你,那该多好——
我没有遇见你,没有认识你,那该多好——
那该多好——
蒙斯醉决绝的话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耳边回响,始终不愿意散去。
若是我没有遇见你,那该多好——
她又失去了生命中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吗?
是吗?
司慕涵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可是,没有人给她答案,即便是她自己,也没有——
寒风依旧肆虐了,没有人知晓大周最尊贵的那人此时倒在了墙头,心身欲裂……
许多年后,司慕涵不止一次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可是,即使时过境迁,她却还是没能给出自己答案,即使那时候她已经明白当时她并非没有其他选择,可是依旧无法肯定地说,若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必定不会这般做。
她一直记得自己是大周的永熙帝,可是,却忘了,她一直在伤害那个很爱很爱她的男子,更忘了,再深得爱,也敌不过一次又一次伤害……
次日早朝,永熙帝不知何故将安王训斥了一遍,这也是永熙帝第一次在众臣面前这般对待安王。
这一次的早朝,是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度过。
安王的人缘不错,因而下了朝之后,不少大臣纷纷上前表露关切,不过更多的还是试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王即使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脸上却还是平静无波,和众人寒暄一阵之后,她便出了宫,即使心已经乱的根本无法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可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是回了户部衙门,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那些疑惑的大臣或者等着看戏的大臣,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随即便有人猜想,永熙帝之所以训斥安王,也许是因为近来后宫多事,心情不好的缘故。
而在次日一大早,司以佑也同样做了一件让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那便是去求水墨笑让他负责处理柳氏的丧事。
昨晚上司以佑几乎一夜都在噩梦中度过,他从御花园回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即便心里极为担心父君和母皇见面,却始终不敢踏出住处一步,生怕自己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管母皇说不让父君知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却说得很对,这件事不能让父君知道,他都无法接受,父君如何能够接受?
父君如今已经很难过了,若是知道了昀儿居然做出这些事情,一定会更加的痛苦……
司以佑真的很想去问问司予昀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可是即便是今早已经到了她的院子门口却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即使他已经几乎相信了蜀羽之的话,但是却始终不敢亲耳听她承认!
她没有亲口承认,那这件事还有希望。
司以佑的心在这般一种纠结当中越发的痛苦,而在恐惧母亲会处置司予昀的同时还背负了一种极重的负罪感。
水墨笑对于司以佑的请求很诧异,随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丧事毕竟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哪有皇子去给君侍办丧事的,更重要的是,死的是柳氏,若是他让司以佑参与这件事,那外面必定会生出更多的风言风语来。
司以佑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可是如今他已经无法顾及这般多了,他一心只想着为司予昀恕罪,他跪在了水墨笑面前,哀求道:“父后,儿臣求你了!”
水墨笑看着司以佑,心中的疑惑更深,“为什么你一定要这般做?”
柳氏和他没有交情,反而有怨。
他却要为柳氏办丧事?
难道柳氏的死……
水墨笑不禁想往那个方向想去。
司以佑见了水墨笑的神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忙道:“父后,恪侍君的死和父君没有关系8君没有害恪侍君8后你要相信儿臣——”
忽然间他有种太冲动的悔意。
水墨笑鹏了眉头,“既然你都想到了本宫会怀疑,那若是本宫答允了你的要求,外面的人岂不是更加的怀疑?父后知道你心善,可是,有些事情,心善反而会坏事,更可能惹来麻烦,如今你父君的麻烦已经不小了。”
“父后……”
“好了!”水墨笑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本宫不会允许,即便是本宫允许了,你父君也不可能答应,你若是想历练历练,后宫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你做,快过年了,何必沾上这等事情!而且,你是皇子,大周立朝以来还从未有过皇子去给不是自己生父的君侍办丧事的4使本宫和你父君都同意了,你母皇也不会同意的!”说罢,便让司以佑的随身宫侍将他搀扶起来。
司以佑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任由着那宫侍将他扶起。
水墨笑见了他这般,心里的疑惑更深,这孩子究竟怎么了?正想继续问问,却见一宫侍进来,说冷雾带了永熙帝的话前来。
水墨笑只好先放下了司以佑这件事,让人将冷雾传进来。
冷雾带来了一道让水墨笑更加无法分心在司以佑身上的旨意,司慕涵让冷雾前来知会水墨笑一声,除夕当日,庄家正夫将会进宫,除了例行的拜见凤后之外,还会带着嫡女去流云殿看望蒙斯醉。
水墨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费了不少的力气方才忍住了没发作,冷冷地对冷雾道:“庄家正夫乃豫贤贵君的兄长,除夕进宫给豫贤贵君请安也是正常,请冷总管回去转告陛下,本宫必定会安排好一切,让人好生款待他们!”
冷雾恍若没有听出水墨笑的言外之意似的,道了一声是之后便转身便离开。
水墨笑在他走了之后便阴沉着一张脸扬手摔了桌上的茶杯,咬着牙连司以佑还在一边都给忘了,一字一字地道:“她究竟想干什么!?”
司以佑此时也找回了一些理智,尽可能地收敛思绪,随后也不敢多留,生怕水墨笑会继续追问他原因,“父后,儿臣告退。”
说完,行了一礼,不等水墨笑答允便转身快步离开。
水墨笑回过神来,看着司以佑慌忙离去的背影,脸色更是不好看。
出了朝和殿,司以佑便直接回了流云殿了,而且也是一路疾步行走,像是后面有什么追着他似的,直到进了流云殿方才缓了下来。
身边的随身宫侍方才有空询问主子为何要向凤后提出这般的请求。
司以佑看着他,却是少有的冷着脸,“我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你问这般多干什么!”
那宫侍一愣,连忙低下了头,“奴侍知罪。”
司以佑也不是想斥责他,只是心里忍不住,便在他想弥补几句之时,却闻一道讶然不已的声音传来,
“皇兄你们方才说什么?!”
司以佑一听这声音,浑身顿时僵硬了起来。
司予昀快步上前,沉着脸,“皇兄,你去求父后让你负责柳氏的丧事?!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人怀疑是父君害了柳氏了的,若是这件事传开,那父君便更会水洗也不清了!”
“你也知道父君会被怀疑吗?!”司以佑第一次对着司予昀吼。
司予昀一愣。
司以佑吼完了便后悔了,可是看着司予昀说起柳氏没有一丝的不安,浑身像是被冷水淋过了一般,冰冷刺骨,可是心里却始终还是忍不住为她辩解,或许昀儿根本便没有做过放才会这样毫无反应……蜀父君不会骗母皇也不会骗他,可是蜀父君也不可能不被人骗啊?
他是这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可是即使有了希望,却还是没有勇气开口询问司予昀这件事。
“皇兄……你怎么了?”司予昀自然觉察出司以佑的异样。
司以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事!”说罢,沉默半晌,却又道:“昀儿……柳氏被人毒死了……”
司予昀垂下了眼帘,会儿之后,方才抬起,眼中却是冷漠一片,“柳氏害父君这般惨,死了也是活该!”
“赵氏说……原本毒死柳氏的那盘点心,是做给赵氏吃的……”司以佑握紧了衣袖内的拳头,一字一字地道。
司予昀冷笑,“没想到他居然这般的命大!”
司以佑的心又像是被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一般,“昀儿……”
“皇兄,我知道你心善,可是不管是柳氏还是赵氏都是死有余辜!”司予昀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凝视了他会儿,声音似乎压低了一些,问道:“皇兄……你是不是还听到了其他事情?……昨晚上母皇来了流云殿,你可曾和母皇见过面?你知道母皇和父君说了什么吗?”
方才他见父君,父君并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是不知道……
而是皇兄却这般反常……
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
可是父君都不知道,皇兄如何知道?
司以佑看着她,却还是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柳氏可怜……”
“真的没有?!”司予昀眯起了眼。
司以佑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眼底那惨淡的笑,“昀儿你觉得我应该听到什么其他事情?”
司予昀一愣,始终还是怀疑,正与再说什么之时,却见冷雾往这边走来。
两人顿时停下了对话。
司以佑戒备地看着冷雾。
冷雾上前,行了一礼之后,便对司予昀道:“三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交泰殿。”
司以佑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司予昀心头溢出了一阵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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