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司以晏回宫之后便躲在了寝室内,说是累了像是休息,直到晚膳时分也不曾起身。
水墨笑得知了消息便赶了过去,却见儿子躺在床上拿杯子盖着头,“晏儿?”
这孩子怎么了?
司以晏听了父亲的声音方才落下了被子,却露出了一双红红的眼睛,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痕,“父后……”
水墨笑见了儿子这般心里自然是着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司以晏坐起了身子偎依在了父亲怀中,“父后……儿臣……儿臣心里好难受……”
他说好了不为那个坏人难受,可是最后却还是忍不住为她难过为她哭。
他真是没用!
水墨笑闻言更是担心了,“晏儿,告诉父后,怎么了?”
“儿臣……儿臣……”司以晏坐直了身子,支支吾吾的怎么也无法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最后干脆道:“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就是觉得难受……也许……也许是想琝儿了……琝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宫了,也不知道在外面怎么了,还有母皇……母皇她们都去了围场……可是始终不同意儿臣跟着去……”
母皇不允许他跟着去围场这话是真的,不过便是母皇准许,他也不去!
他才不要再和那个坏人见面了!
水墨笑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事?”
若是别人,水墨笑自然是会对这些解释产生质疑,可是偏偏这是他宠在手心的儿子,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或许是他始终还是将如今的儿子当成了从前那个一向藏不装没有心事的未曾长大的儿子,不管如何,此刻他还真的信了儿子的话。
“下个月便是你母皇的寿辰,往年琝儿都会回来的,也没多长时间了,而且,前些时候你不也才收到了他的信吗?至于去围场,不是你母皇不疼你,而是规矩便是规矩,若是你母皇准许你去了,便会坏了规矩,这样,朝中的那些御史便又会上折子劝谏了。”
司以晏心里被内疚给压的更是难受,他居然说谎骗父后了,以前琝儿说谎的时候,他总是以大皇兄的身份教训他的,可是如今,自己居然也对父后说谎了,伸手抱着父亲,“父后,儿臣错了!”
“好了好了。”水墨笑笑道,“都这般大了,还这般使性子,晚膳都凉了,快起来用。”
司以晏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水墨笑看着儿子这般,心里无奈叹息,这孩子若是嫁了人,这般性子该如何是好?
……
永熙帝不在宫中,而唯一不安分的恪侍君也被以安胎为名给禁足了,后宫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的。
从蜀羽之口中得知了那晚上御花园中的事情之后次日,水墨笑寻了一个空隙,让孙侍君将五皇子带了过来。
看着五皇子怯生生地被父亲抱在怀中,水墨笑心里不禁叹息一声。
不可否认,当初孙氏他们进宫,到后来生下孩子,他心里是十分的不好受,可是如今,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些新进宫的人,甚至比之他当年更要凄凉。
至少当日,她还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水墨笑让孙侍君领着孩子过来,原本是想劝劝的,毕竟那晚上的事情若是孙氏想不开,便会埋下隐患,然而见了这对父子这般样子,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五皇子今日的身子如何?”
孙侍君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召来,平日里凤后虽然不曾苛待过他们父子,但是却甚少单独召见,便是当日怀着孩子的时候也是如此,后来生了皇子,满月周岁,都是按着既定的规矩办的,赏赐虽然不少,但是凤后对韶儿也是不冷不热,几个年长的皇子也很少亲近。
自己出身不高,进宫之前,母亲也曾经交代过,她不求他为家族带来多大的荣耀,只求他能够在后宫安稳过日子,以保家族平安,进宫之后,陛下对他总是冷冷淡淡,不过很快,他便怀上了孩子,那时候,他心里很是不安,若是没有孩子,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有了孩子,而自己在后宫又没有根基,如何能够将孩子安然养大,前思后想,他便决定在后宫给自己寻一个依靠,而这个依靠自然最好是凤后,只是,凤后却不买账,最后甚至直截了当地向他表明,只要他安分守己,便可以在后宫安稳过日子。
后来他也有过向豫贤贵君示好的念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行动,因为凤后在后宫当中说一不二,若是他靠向豫贤贵君,那便是打凤后的脸面,凤后如何能够容的下他?而且,这两年他也看清了,凤后和豫贤贵君关系不错,自己又和豫贤贵君没有丝毫的关系,豫贤贵君是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外人而得罪凤后的,之后,他又见与他同一年进宫的舒君以及睦君都一直安分守己,他也只想压下那些担心,谨守着规矩过日子,后来生了儿子,他在失望之余也松了口气,皇子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随后,凤后又向陛下请了旨意,进了他为侍君,待他也是算是宽厚,之前那些心思也便歇了下来了。
在那晚上的事情过后,孙侍君更是庆幸自己当日把那些心思都给歇下来了。
陛下对他的漠视居然到了这般地步,若是他再因为那些小心思而得罪了凤后,将来在后宫便只有死路一条。
自然,在庆幸自己当日没有走错一步的同时,孙侍君心里也是格外的难受。
自从进宫之后,他和陛下相处的时间不多,对陛下,他也是秉着敬畏之心,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陛下居然认不得他!
他进宫两年,生了一个皇子,可是陛下却竟然不认的他!
那一刻,他真的懵了。
他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可是陛下也是他的妻主啊!
“孙侍君?”水墨笑见他发愣,便又唤了一句。
孙侍君猛然将意识拉了回来,态度恭敬而谦卑,“回凤后,韶儿的身子很好。”
陛下忽视他至此,他若是想在后宫当中安然过日子,若是想要将来为韶儿觅得一个好人家,便只有依靠凤后,只有尽可能地讨好凤后。
虽然孙侍君掩饰的很好,但是他毕竟年轻不经事,水墨笑还是察觉出了一些端倪,沉吟会儿,便道:“本宫听闻前几日五皇子吃多了身子不舒服,所以今日方才让你抱他过来给本宫看看那。”
那些话却还是说了出来,即使很隐晦。
孙侍君脸色一变,抱着儿子的手紧了一些,凤后知道那晚上的事情?!
过大的力度让五皇子感觉到了不适,奶声奶气地叫道:“父君……疼……”
孙侍君连忙回过神来,哄着道:“乖,不疼不疼……”
五皇子恼了会儿,便停了下来了,然后便怯生生地看着水墨笑。
水墨笑见了他这般,忽然间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如今一晃便十多年了,“来,让父后抱抱。”
孙侍君一愣。
五皇子转着小眼睛盯着水墨笑。
“父后抱抱。”水墨笑的心情似乎很好。
孙侍君有些犹豫,不过很快便也坐下了决定,“韶儿,跟父后说,要抱抱。”
五皇子听了父君的话,呵呵地笑了出声,对着水墨笑伸出了手,“父后,抱抱……”
水墨笑心头一软,将五皇子抱入了怀中,这孩子模样有两份像母亲,其他的都想足了父亲,“真乖。”
孙侍君见状,心中一喜,趁势道:“韶儿似乎很喜欢凤后,臣侍往后能否经常带着韶儿过来给凤后请安?”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本宫是五皇子的嫡父,当然可以时常过来。”
“臣侍谢过凤后。”孙侍君立即起身谢恩。
水墨笑道:“起来吧,这里不是大殿,无需这般多礼,五皇子也渐渐懂事了,你这个做生父的也要好好教导他,孝顺本宫自然是好事,不过,身为儿子的,最要紧的还是孝顺母皇。”
孙侍君脸色微变。
“陛下忙着政事,来后宫也少,而且后宫这般多人,难免会有疏忽的,但是再疏忽也是五皇子的母皇。”水墨笑低头看着正在扯着他腰间的玉佩的五皇子,“母亲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的。”
孙侍君的手微微握起。
水墨笑对着五皇子笑道:“喜欢这个?”
五皇子笑的更加的灿烂。
孙侍君没有注意到儿子这般失礼的举动。
水墨笑解下了那玉佩,给了五皇子。
五皇子得到了喜欢的物件,便献宝似的递个父亲。
孙侍君这方才回过神来,赶忙叱喝道:“韶儿,不得无礼!”
五皇子笑容一僵,便要欲哭。
水墨笑见状便哄了会儿,他方才没有哭出来,不过却没有之前的好心情了。
“凤后……韶儿……”孙侍君满脸的焦急。
水墨笑微微笑道:“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五皇子喜欢便拿去。”
孙侍君的脸色还有些难看。
“陛下不会亏待你们父子,本宫也不会。”水墨笑继续道,“你进宫两年多,也是个懂规矩的,本宫的话,你也应该明白。”
孙侍君深吸了一口气,“臣侍明白。”
“那便好。”水墨笑点头道,随后便岔开了话题,“本宫还记得当年晏儿便也是这般大的一个小娃娃,可是没想到一晃眼便这般大了。”
孙侍君见他没有继续那个话题,也顺势转开注意力,“大皇子是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水墨笑忽然有些感慨,“本宫也老了。”
孙侍君心中一凛,连忙道:“凤后青春正茂,如何能说是老了?”
男子最忌讳是什么,便是别人说自己老了。
尤其是在后宫。
水墨笑见了他这般郑重其事,也只是笑笑,“再如何青春正茂总是会有老去的一日,本宫也不例外。”
“凤后……”孙侍君无法断定此刻水墨笑这般笑容究竟是真心还是另有目的。
“本宫只是感慨一声罢了,你也不必这般紧张。”水墨笑将五皇子交回给孙侍君,“好了,本宫还有些事情处理,你先带五皇子回去吧,过些时候便也要入冬了,五皇子的底子虽好,但是天冷了还是要注意一些。”
孙侍君抱着儿子站起身来,“是,谢凤后关心,臣侍告退。”
随后,便行礼离开。
水墨笑在他走了之后,揉了揉额头。
身边伺候着的宫侍问道:“凤后累了?”
“倒也不是累。”水墨笑微笑道,“孙氏也是个剔透之人,若是真的能够安分守己守着儿子过日子,将来也是个有福气之人。”
“孙侍君如今只有一个五皇子自然会安分守己,不过将来……”那宫侍有些忧虑,“孙侍君还年轻……又新进宫没多久……”
水墨笑扫了他一眼,“你是说本宫老了?”
那宫侍大惊,连忙跪下请罪。
“好了。”水墨笑抬了手,让他起身,“本宫也真的是老了,不过本宫却也相信,即便将来孙氏会再生下一个皇女,也威胁不到本宫。”
“凤后说的是。”那宫侍急忙附和。
水墨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其实本宫倒是挺羡慕孙氏的。”
那宫侍一愣。
“没错,陛下对他是很淡,不过,他心里对陛下,不过是敬畏罢了。”水墨笑继续道,“没有情爱,自然谈不上多伤心,便是真的伤心了,也会很快过去。”
那宫侍心里有些奇怪,“凤后不生气?”
“生气?”水墨笑失笑道:“身为陛下的君侍心里却没有陛下这的确是大不敬,不过,他们被人这般当做棋子的也是可怜,既然对本宫没有威胁,本宫何必为难他们?再者,陛下都不在乎了,本宫为何要这般多管闲事?”
说罢,便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晏儿呢?可在宫中?”
他想起了昨晚上他低落的情绪,今早早膳的时候看起来还可以,不过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大皇子午膳过后便出了朝和殿,说是要去找二皇子一同去承月殿看望四皇子,还要商议着给四皇子过生辰的事情。”
水墨笑想了会儿,“本宫倒是忘了这事了。”
四皇子司以善,不,如今是司以徽,他的生辰便是在这个月的十五。
“这孩子也是可怜,既然要过生辰,那也给本宫送一份礼物过去吧。”
更名的事情如今还未对外宣布。
如今生辰倒也是个合适的时机。
司以徽。
希望换了一个名字,能为这孩子带来一丝福气。
“凤后心善。”那宫侍领了命令之后便道。
水墨笑淡淡一哂,心善吗?他并不觉得,他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心善之人,只是如今连蜀羽之都可以真心对待四皇子,他又何必因为官氏而去为难一个孩子。
……
承月殿内
司以徽对司以晏和司以佑的到来很是高兴,在听了司以晏说要给他过生辰的时候更是高兴,不过当司以晏问他想要如何过想要什么礼物的事情,他一直在摇头表示不需要。
这般举动让司以晏极为的心疼。
“四皇弟你不要害怕,你告诉大皇兄想要什么。”司以晏耐着性子问道。
司以徽还是摇着头。
“大皇兄,生辰礼物自然要神秘一些这方才好。”司以佑开口解围,“哪有人问人喜欢什么样的生辰礼物的。”
司以晏拍了拍自己的头,“对,我怎么忘了,四皇弟你放心,大皇兄定然给你送一份很好的生辰礼物,保证让你开心。”
司以徽眼中有着焦急,想摇头,但是看着司以晏这般兴奋,只要忍着。
司以佑看出了司以徽的着急,“四皇弟你不要担心,不过是一个生辰罢了,大皇兄和二皇兄还是可以做主的。”
说罢,心里便叹息一声。
其实四皇弟也是可怜。
因为那官氏的事情,母皇厌弃不已,四皇妹和三皇弟对他也是冷冷的,虽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但是四皇弟这般小,定然不好受。
如今却又高烧烧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知道,皇家是不允许残疾的皇女皇子上玉牒的。
不过好在蜀父君是真的疼爱他。
因为官氏的事情,司以佑一开始其实也不太喜欢亲近这个皇弟,后来也是被司以晏拉着一同过来,渐渐熟悉了,方才亲近起来的,随后方才知晓他原本是一直病着。
司以佑可以说是从小看着他喝药长大了,原本后来也好了不少的,可是偏偏一尺烧,将这般多年的努力白费了。
他彻底说不出话之后,便更是总日惊慌失措的。
司以佑想着,虽然他还小,但是,说不定心里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
对于这般一个血脉相连而且相处多年的手足,司以佑自然不能硬起心肠来。
司以徽听了司以佑的话,脸上的忧色少了不少。
生辰的事情便这般敲定了,司以晏便又拉着司以徽说着其他的事情,闲聊了起来,司以徽不能说话,但是却并不妨碍司以晏的闲聊。
一开始司以徽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司以晏也是很不适应,还抱着他哭了一场,不过后来渐渐的便也适应了这种只有他说而得不到回应的闲聊。
司以佑娴静地笑着,除了和司以晏聊着话之外,还要在司以徽应接不暇的时候帮忙解困,偶尔还要当司以徽的发言人,将他的想法大概地说出来。
司以晏是很关心司以徽,但是对于揣测他人的想法,他却是不擅长。
而司以佑却是个细心之人。
司以徽虽然偶尔被司以晏某句话给惊了惊,但是总的来说心情也是不错。
……
而在此时,庄家正夫进宫向豫贤贵君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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