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工是正高级工程师,长着个大脑袋,一看脑袋里就有东西,但他的面目长得太憨,有点傻面,走路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就是置身一群人之中,他的眼光也不和人碰,低眉搭眼的来,低眉耷眼的去,何况他总爱溜边,别人也习惯有他就当没他。
有他当没他只是相对说,到发工资的时候,人们还是首先想到他,因为他的工资在单位最高。有闲扯淡的人就说:“江工,挣那么多钱,还犯得上苦着老大闲着老二吗,大老婆离了,二老婆跑了,咱再找老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婆是身上的衣,去了旧的换新的。”有人附和着笑。人们的话语和笑声如刀似剑,江工低着头,不言不语,表面若无其事,而他的内心深处却像滚过了两个火球,而这两个火球就是他的两个老婆。
老婆,老婆,这两个让江工二十多年参透不了的人——
江工是83年毕业的本科生,和五个同学一起分配到大北原林场,同学们一个个精精神神,彬彬有礼,举手投足言语之间都表现出高素质和高水平,只有他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木愣愣的像只呆头鹅。当同学们都被林场的漂亮姑娘抢了的时候,只有他孤零零地躲在屋里看书。好多姑娘默默地观察他。忽然有一天,一个漂亮姑娘来到他宿舍,夺过他的书合上,藏在后背,他看不到书,看到了姑娘苗条的身段俊俏的面容,他嘴唇哆嗦半天,终于说出:你,真好看!
姑娘成了他的妻子,享受到了性爱的甘甜,妻子就成了他每天必读的书。除了每月那几天,他都把妻子的日子占得满满的。而且每次他都要开灯,脸对脸,眼对眼,满面笑容,虽缺少语言诱惑,却不乏热烈的声韵和疯癫的快活。除了夜晚那时段,他的眼再很少和妻子打对光,妻子跟他说话,他也十声九不语,妻子知道他的心又钻进了书里。
几个大学生是天之骄子,时代的宠儿,是大北原林场未来发展的后备力量,乍来场的时候,大家都是技术员,没用多久,那五个人很快被提拔为技术股股长、技术副场长,只有他原地未动,还是技术员。这并不影响他工作,他每天上山采集植物标本,进行林业调查,他都是单独进行,因为他做的事不用别人插手,别人做的事他也从不介入,日子久了,他就在群体之外,成了游离者。有两次改善生活,别人看他傻研究,就互相使个眼色都去了餐厅,等到他去吃饭,只剩汤了。
为这件事,几个同学来家为他抱不平,一个同学说:熊!就那么忍了?他说:我还,还是我。又一个同学说:遇事多从自身找毛病,你啥事都不跟人来往沟通,人家自然就不带你玩。他说:不带就,就不带。第三个同学说:书本毕竟不同于现实,放下书本多与人交谈,多融入别人的生活方式。他说:何,何必!第四个同学说:书本是智慧的钥匙,但如果把自己困在里面出不来就成了监狱。他说:世上万,万事万物,都,都能从书,书上,得到解答。第五个同学说:不开窍的玩意!我们走!
同学们再不说他,单位里好多人背地里说他是书呆子。妻子左思右想,就把他的书藏起来,领着他去串门,想不到他就像个离不开娘衣襟的孩子似的总贴在妻子身边,不说一句话,事逼无奈人家问到他,他能说一个字不说俩字,能哼一声算回答,他就绝不费一个字。而且他常催妻子:回家,该,睡觉了。妻子觉得丢脸,回来也不让他碰,他就猴急了,说:还,还两口子呢,这,这是干哈?快点,快……。说着就动手。妻子无奈,只好随他。于是江工除了上班下班、吃和睡、享受妻子的性爱,就进入到他书的王国和论文的写作中。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技术论文陆续发表,看着寄出的一篇篇稿件变成铅字,他有了一种成就感,一种舍我其谁的自豪。他也终于得到了认可,领导对他刮目相看,晋职称的来找他论文挂名,他的工作调整到科研所,并独自承担课题研究。这是对他的最大肯定,他的脸上有了喜色,自认为科研成果一旦被推广使用,比从政的同学贡献要大的多,这就是他对自己的定位也是他的奋斗目标。
接下来的一件事让江工名声大震一次,同时也让妻子对他冷淡下来——
妻子和表姐是隔院邻居,姐俩十分要好,表姐怀孕已上大月,妻子常来照看。一天,妻子又来看表姐,表姐没在家,正赶上表姐夫在外喝酒回来,表姐夫抱住她,叫着:‘你姐肚子大了不让,可怜可怜姐夫吧!’并趁机把手伸进她内裤摸了一把。她一个耳光把表姐夫打醒了。
江工发现妻子回来脸上挂着泪痕,就问缘由。妻子和盘托出。他闻听此事,忽然就像神经错乱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同时嘴里说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话,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见此情景,妻子哭着说:你窝囊死了,我眼瞎心瞎嫁了你,你还是男人吗?
他哭哭唧唧地把自己关进屋,把书翻得咔咔响,接着鸦雀无声,最后他冲出屋去。妻子料想他去表姐家揍表姐夫。他是去了表姐家,怀着一腔慷慨赴难的勇气,一颗爷们心。为这赴难的勇气和爷们心他湿了眼眶,但他心中很乱,具体咋做在他心中还只是个轮廓,但无论生死,他都要把妻子吃的亏找回来。表姐夫见他气冲冲疯颠颠地进了院门,就迎出去,见他并未盯着自己,就“嗖”的一下从他身边溜出院门。他感觉是表连襟出了院,就一转身,只看到表连襟一个背影。
不料他并未追赶,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直接进屋,对表大姨子说:你让我,让我摸摸你。表大姨子诧异地说:摸我?摸哪?摸手啊?他说:裤,裤衩里头。
表大姨子说:你神经了?要脸不?
他说:你男人摸,摸我媳妇,我就摸,摸他媳妇。
表大姨子冲外喊:死鬼,你做的好事,你给我回屋来,看我不把你那嘟噜货给你揪下来喂狗,让你不要个脸。听听外边没有回音,表大姨子又对江工说:你脑子有病啊,他摸你媳妇你找他算账去,跟我说得着吗?
他说:找他算账,算,算不回来,只能以,以其人之道,还,还治其人,其人之身。表大姨子说:得得,好好,你去跟他商量,他同意你摸我,我就让你摸,行了吧,快骨碌出去,嫌你说话吭吭哧哧费劲。他说:我,我不跟他商量,他摸我媳妇,咋,没跟我商量呢,他强迫摸的,我也强,强迫。表大姨子说:你别惹我,我可怀着孩子呢,出事你担当得起吗?
此时就听表姐夫在窗外说:媳妇,我错了,我认打认罚,你就让他摸一下呗,就当男产科医生检查了……
简短截说,表大姨子等着他去摸,他说:摸,摸你,我得戴上白,白手套。说着,只见他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戴好,然后把手伸到她的内裤里……回到家,他亲自烧了一锅开水,把大门上锁,窗户拉帘,让妻子洗澡,尤其是那地方洗了三遍还不算完。做完这些,他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叼起一颗烟像个哲人似地进入思考。第二天晚上,他在单位喝了酒,来到打更值班室,说:吃,吃亏了。我那摸,摸一把稀嫩;他那摸,摸一把胶黏。
姐夫摸小姨子妹夫摸表姐的故事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了。人们哈哈哈哈,呵呵呵呵,白手套!这大学生知识分子,处理问题就是不一般,高,高,就是高!呵呵呵呵。
妻子从此不拿正眼瞅他,他知道妻子还是因为他对表姐表姐夫那件事的处理方法上,他对妻子说:你不明,不明白,我用的是,是以其人之道,还,还治其人之身的计,计谋。这是三十六计中,中的一计。你不看书,就,不知道。妻子说,哪书上写着呢?他拿过书,翻到那页,说:这,这……。妻子扯过书,掀开炉盖,把书投入火中。
江工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一种领地被入侵的担忧。妻子那句话像一簇箭射进了他的自尊心:你窝囊死了,我眼瞎心瞎嫁了你,你还是男人吗?她的话和她对他的态度,都说明她开始看不起他了。别人看不起他,可以不理会,妻子看不起他,他将失去他一个雄性的领地,一个宁静的港湾,一片温馨的家园。他要固守这片领地、这个港湾、这片家园,固守这唯一的拥有。他要像赵忠祥主持的动物世界节目里的雄狮那样,据有自己的领地,占有自己的母狮,让领地和母狮身上都留下自己的气味。他要重新唤起母狮对他的热情。他热情似火,像一只处在疯狂发情期的雄狮,不在乎动物世界里怎么看他,他挽起妻子的手臂,面带微笑像步入婚姻殿堂的走在大街上,妻子甩开他的手臂,躲着他在前边快走,他紧随其后也挎不上妻子的胳膊,他说:母狗子,不,不掉腚,牙狗子,上,上不了身。妻子骂他:找你妹子上身去。这样一前一后,一躲一追,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妻子匆忙的和大街上的人打着招呼,他却陌生人一般,一句话没有,也不瞅睬,人们还他同样的态度。有人看出他俩不对,就故意寒暄他:啊,江工, 晋升工程师了,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了?
见人爱理不理的。江工还绷着脸,一路走过去,不管多少眼睛多少阻碍,就想把妻子胳膊挎进自己的臂弯里。终于妻子上气不接下气被他追上,他挎住了妻子,并抱住她亲嘴。妻子一边掩饰一边吃惊地看着他,低声呵斥:这满大街的人,你神经病啊!看到妻子吃惊又害怕的神情,他也感觉哪不对了,同时一阵迷惘,他松开了妻子,眼睛直直的看着妻子说:我,我怎么会有,会有精神病啊?妻子见他一付半痴半傻的模样,抱住路边的一棵树,不由得泪流满面。
回到家,妻子总是偷瞄他的眼神,好像在观察他与常人有啥不同。对他说话也和缓起来。她说:你知道自己啥样吗?你注意别人看你的眼神了吗?你们一起来的同学都已经是正科级领导,而你还是个技术员,你觉得这些无用,而有用的恰恰是这些,人们看的是这些,评价的是这些,而这些都被你忽略了。妻子又叹口气说: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当官,咱当技术员也没啥不好,可你总得正常吧,感情好的两口子在大街上拉拉手就了不起了,你咋啥洋相都敢出啊?他说:两,两口子,搂到被窝,被窝子里,啥,啥不干?那算,算啥洋相事啊?妻子无力地说:不算洋相事,对,不算洋相事。说完,就不再理他。过了一会儿,见妻子的冰冷甚于以往,他说:我知道,在,在社会,社会上,我没有,没有一席之地,可,可我想让,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别,别瞧不起我,我工资高,我不是,不是黄土坷垃,是块,是块金子,时时都会放射,放射光芒。然后他颤着声说在社会上他屁都不是,社会让他手足无措,所以他就逃避社会。
最后他满怀信心地说他要做好两件事:第一件事搞好科研做出贡献,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同时职称得到晋升,工资得以上涨。第二件事就是营造一个温暖的家,安宁的乐园,这样,在妻子身上能够释放热情得到温暖,从而激发他科研的攻坚能力创造卓越。
听到他的表白,妻子回卧室在内把门反锁了。面对妻子的冷落,他去商店买回一条烟,用了一夜的时间开创他吸烟的历史。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后悔自己对妻子说了掏心窝子话,让妻子彻底看透了他在社会上的无能,让自己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伤害;他本可以说自己不喜欢社会的,看不起那里的浅薄无知自以为是夸夸其谈和目空一切。他后悔一百遍一千遍,也没想自己该如何进入社会。此时他觉得自己和社会之间有着巨大的隔阂,他已无法跨越,炎凉世态漠视的神情和阴险的嘴脸,激起他的对立情绪。于是,他更固执地占据自己的阵地,并为自己套上更厚的茧壳。
他能讨妻子欢心之处只有晚上了。每次晚上的“必读”他都有无穷的精力,这让妻子难以招架,继而躲避,他找不到妻子,就闯到亲大姨子家嚷嚷,大姨子说:嚷嚷啥,不怕人笑话,我妹妹给你泼米了还是撒面了?他说:她不,不跟我睡觉!大姨子说:别跟我说这事,天天没正事。他说:这,这咋不是正,正事。生,生孩子是正事不,两,两口子不睡觉,哪,哪来的孩子,你,你也有孩子,你不跟男人,男人睡觉能有,孩子吗?你说,两口子,睡觉,是不是正事。大姨子说:是正事,你说的都是正事,可你他妈是个大潮种。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江工被大姨子骂大潮种感到委屈,心里有一种酸楚楚的感觉,而妻子回来了,妻子怒不可遏地抽了他个嘴巴,说:离婚!这个嘴巴把他抽得天旋地转,血压升高,这个嘴巴把他们的婚姻抽得粉碎。江工,志向远大的江工不会和一个打过自己嘴巴的人同床共枕。
但离婚对江工的影响还是很大,妻子离去后,再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有些好心人曾劝他们别离婚,妻子心意回转,但他心如铁石。他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夜晚销魂的片段,他感到凄凉感到悲伤,但他不会哭,他认准了路不会转弯,他会一直走下去。
有一段日子,他常常得到一对夫妻的关心,他俩是他的同事,常常宽慰他。尤其女的话语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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