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孔。
小丫鬟看她利落的把锁扯下来,越来越恐慌的她用几乎快出来的语调道:“小姐,咱们真要把六小姐放走啊,这要被太太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张曦瞪视她,威胁道:“你已经跟我到这儿了,就是这回儿再回去,咱们也说不清楚。所以最好是按照我事先交待的,咱们带上美娘,去找英贝子。”她看小丫鬟还是怕的厉害,提醒道:“你忘了,去年你娘重病,是谁给了你十两银子。”
是三老爷……
想到现在还生龙活虎的娘,小丫鬟心一横,道:“小姐,奴婢跟您一起,三老爷是个好人,奴婢全家都要报恩。”
是啊,三叔是个好人,张家为数不多的好人……
张曦压下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怅惘,轻轻推开门。
听到声音,躲在墙角的张美娘下意识往墙角使劲缩,她抱紧身子,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人捂住了嘴。惊骇中她睁大眼睛,却透过泪雾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不是平日常常来虐打她的那些下人,而是一直和她交好的三姐张曦。
“嘘,六妹妹,你别嚷嚷,我是来救你的。”看张美娘点点头,张曦松了一口气,把手收回来语速飞快的道:“长话短说,六妹妹,我让翠玉她哥在外头驾着驴车等我们,我们一出去就去找英贝子,到时候我们一起把不愿缠足和想要放脚的事情禀报英贝子,让英贝子做主,你就能救回三叔和三婶了?”
“我爹娘怎么了?”张美娘顾不上其它的,一把抓住张曦的胳膊。
张曦面有惭色,讷讷道:“三叔三婶都挨了家法,如今在院子里关着。说过两天族里开祠堂再决定如何处置。”
开祠堂!
张美娘年岁虽小,对开祠堂一事却有深刻的印象。因为,除了年节祭祖,每一次祠堂开启,都要见血!
“六妹妹,六妹妹。”眼见张美娘呆住不动,张曦有些急了,正打算把人强行架走,张美娘忽然清醒过来。
“是大伯说要开祠堂的是不是?”听到父母危在旦夕,张美娘忽然从先前那种一直持续的惊惶中镇定下来,她看着低头不语的张曦,冷静的道:“三姐,多谢你救我,你让人送我去见英贝子罢,我去告状。你就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
望着张美娘真诚的目光,张曦有些感动。
她去京中躲避放足,结果被慧太皇太妃发现,被英贝子逼的脱鞋现足,还引得宫里下旨申斥了堂姑母,然后再灰头土脸的被直亲王让人送回来。家里上上下下,就是亲父母,在得知英贝子看过她的脚却没有其余的话之后,都开始嫌弃她,鄙夷她,就像没有她这个人。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甚至问她为何不在失了贞节之后自尽以保声名。还是三叔看不过去,站出来说她当时要是死了,必然触怒皇室,她才能留在家里,没有丢了性命,更不用送去庵堂。
在家的这段日子,她开清楚了人情冷暖,也明白了所谓的人心复杂。她今日计划这一番事情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除了想回报三房,她更多的,还是来自心口的那一股郁气!
脚,不是她想缠的,见慧太皇太妃,不是她有意的,甚至英贝子,人人当她有心思攀高枝,甚至回来亲爹都话里话外嫌弃她没用,觉得她既然动了心思,为何就没本事真的贴上去,反而白白被人看了脚,失去贞洁。可那也不是她想的,她也不知道为何偌大的直亲王府,丫鬟带着绕来绕去,偏偏带着她绕到英贝子面前。
她甚么都没得选没得挑,回了家却是一盆又一盆冰凉的污水兜头泼过来。这样生不如死,连家里的奴婢从身边走过都要吐几口唾沫的日子,她实在不想过了。索性豁出去,甚么子不告父?她不想管那么多,她只想把自己的委屈自己的不平说一说,哪怕要死,也要把这让自己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的布给割断了扔掉了再死!如果再能救下三叔,那便是意外之喜。
张曦扶起张美娘,笑的从容,“放心六妹妹,三姐陪你一起。”
“三姐?”张美娘神色复杂的叹气,“大伯他们会……”会连你一起杀了的。
张曦显然明白张美娘的未尽之余,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带泪,嘴角却翘了起来,“三叔是好人。”
好人,当有好报!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姐妹两意料之外的顺利。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甚么巡夜的下仆,三人相互依偎着抹黑到了后门,上了早就备好的驴车。
自苏景登基之后,就先在直隶一带取消宵禁,加上通县靠近京畿,乃通州驻军与分巡道等官府驻扎之地,所以颇有不少财资富足的人家居住,夜市于是兴盛起来。因天气炎热,此时街面上还有不少乘凉逛街的人,间或夹杂着手按腰刀的巡街兵士,倒少见人作乱。
翠菊大哥驾着驴车,一路专走允许驴车通行的大道,半个时辰后赶到了弘暦与弘昼暂住的别院所在大街街口。
“三小姐,六小姐,前面有许多兵守着,小的怕咱们过不去啊。”翠菊大哥就是个普通下人,看到别院外几十个巴勒奔才从京城带来的精锐士兵,又见这些人骑在马背上,个个鹰视狼顾,即使在夜色中又隔得如此之远,依旧怕的腿肚子打颤。
“你等等。”张曦推开车门,自己下了驴车嘱咐翠菊,“你们在这儿等我。”
“三姐。”
“没事。”张曦强忍住恐惧,按住张美娘的手安抚她,“我手里有英贝子的信物。”她捏紧手里一块龙形玉佩,“这是我离京的时候英贝子让人送给我的,放心罢,这些人见了,一定会让我见英贝子!”
见到张曦手里已经隐隐有了汗渍,张美娘立即明白自己这个堂姐还是有些畏惧,不过她没有戳穿,只是坚持也下了车,陪张曦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