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澄的心忽然狂跳不已,没想到皇帝竟知道此事,不敢立刻回答。斟酌片刻之后,她才诚惶诚恐地说道:“我,臣妇的确喜欢他。因为叶大人公务繁忙,所以才分房而眠……”
“大胆,你敢欺君!”朱翊深声音一沉,威势如山般压来。
若澄惊慌地跪到地上,一口气说道:“臣妇不敢欺君。这几年,叶大人对臣妇很好,臣妇也十分敬重他,并非虚言!”
皇帝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说辞。
他早已不是晋王,而是一念之间就能断人生死的天下之主。若澄被那强大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得不说实话:“我,我那时觉得皇上需要叶大人,却无法全然信任他。我若嫁给他,皇上或许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若澄并非有意欺君,但自小受太后和皇上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还请皇上恕罪……”
情急之下,她终于不再自称“臣妇”,他们之间的疏离感好像便少了些。
朱翊深微微偏过头,眸光中闪过很多情绪。他一直以为她跟叶明修有过某种约定,否则以叶明修的城府和聪明,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这桩婚事,的确让叶明修为他所用。可这几年,叶明修羽翼渐丰,权倾朝野,逐渐变成他无法掌控的力量。
那人的可怕,只有身为对手的他才知道。
“起来吧。”朱翊深放缓了声调,耳畔听到几声细微的铃响,似曾相识:“这是……?”
若澄连忙拉好袖子,脸微微涨红:“没,没什么。”
朱翊深蹙眉,立刻想起来了。她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他在龙泉寺买了条红色的手绳,上头串着一只金鸡和小铃铛,铃声如同清泉流响,据说能驱邪消灾,就买回去送给她。虽经岁月,铃声不那么清脆了,却依旧能够认得出来。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戴着?
朱翊深有些动容。那些帝王心术,忽然不忍再用到她身上。她为了报恩,已经赌上了一生的幸福,后半辈子就让她平安地度过吧。
“朕有些累了,你回去吧。”朱翊深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双眼。
若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终于还是大着胆子望了他一眼。他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如刀凿的轮廓,眉似浓墨,眉宇间曾是杀伐决断的帝王气势,如今却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凉。
她忽然泛起一阵心酸,起身行礼,声音很低:“皇上多保重龙体,否则太后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臣妇帮不上您什么,唯有日日诵经,祈祷您安康。”
说完,她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东暖阁的帘子落下,李怀恩在外头小声问道:“淑人,您的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可能不小心落进了沙子。”她的声音有些慌乱,然后脚步声远去。
朱翊深重新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帘子处。空气中还浮动着一抹清香,世人鲜少知道,茉莉是他最喜欢的香气,难道她……过往的细枝末节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逐渐变得清晰无比。
偌大的东暖阁内就他一个人,刚刚强忍住胸口翻涌不止的疼痛,此刻终于不必再压抑,侧身往龙塌边的唾盂里吐出一大口血。
很多人涌进了东暖阁里,有哭声,有喊声,像潮水般此起彼伏。他依稀看到母亲站在身旁,温柔地问道:“孩子,你纵然坐拥天下,又可曾得到过一颗真心?”
他无法回答,因为意识好像从身体脱离了出去……
李怀恩送若澄到天街处,叶明修已经站在那里等。他深情凝重,身后跟着几个兵卫。看到若澄出来,他似乎很意外,随即将她揽到身边。李怀恩与他寒暄几句,就退回乾清门内了。
叶明修将妻子送回府,路上也没问她跟皇帝见面都说了什么。之后,他又返回宫中,一直没再回来。
夜深之时,紫禁城传来丧钟,沉闷的钟声回荡在整座皇城里。
若澄并没有睡沉,被钟声惊醒,皇帝驾崩了!她有瞬间的错愕,随即难过地掩面而泣,他才三十五岁啊……
哭过之后,她觉得嗓子难受,想唤贴身丫鬟,可发不出声音。她又试图爬起来,但浑身无力,脑袋昏沉沉的。
没过多久,有人偷偷潜进屋子里。她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是何人,便被套进了一只麻袋。
麻袋密不透风,没有光亮,连呼吸都很困难。她无法动弹,只觉得自己被人扛到了马车上,外面有一个模糊的女声:“带走,将她沉到护城河里去。”
另一个说:“娘娘,若是叶大人知道了,恐怕……”
“他此刻忙着稳定宫中,没工夫管家里。我倒是没想到皇上那么心狠的人,竟没将这个女人扣在乾清宫。若他那么做了,也许叶明修便不敢轻易动手……总之,这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外界的声音逐渐远去,若澄的喉咙干得冒火,大口地呼吸麻袋中稀薄的空气,却愈发觉得胸闷窒息,万分痛苦。她不想被投河,更不想死。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力抗争。
那些人将她运到护城河边,绑上重物,投入河中。只闻“咚”的一声闷响,那夜色中幽暗的护城河,犹如魔鬼张开了大口,瞬间吞噬了她。
……
“姑娘,您快醒醒!”耳边传来丫鬟素云熟悉的声音。
若澄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视野里映入素云那张熟悉的鹅蛋脸。
素云拧了细软的帕子给她擦脸:“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瞧这满头大汗的。”
她的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完全不记得内容了。
年纪小些的丫鬟碧云手里捧着半旧的袄裙走过来,说道:“昨个儿奴婢劝姑娘别吃那么多醉蟹,偏姑娘贪嘴不肯听,瞧瞧,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若澄不好意思地笑,掀开被子下床。
素云和碧云伺候她穿衣,她小声问道:“王爷快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