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炸终于停了......
街头充斥着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的哭喊声、汽车鸣笛声、军警踢踏的脚步声......
他从防空洞里出来,怀里还死死的抱着陆院长塞给他的一篮子馒头,原本满满一篮子馒头现在却没剩几个了,上面还沾了不少灰——他只记得陆院长把他甩了出去,然后就是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大轰鸣——那声音很大,是爆炸,炸的整个地面都在动,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看见人们在跑,自己也就跟着跑。
人们从防空洞里出来了,他也就跟着出来了,再出来就看见原本干净整洁、富丽堂皇的街道和橱窗被炸了个稀巴烂,铺天盖地而来的是灰尘和烟火味,耳中除了乱乱嘘嘘的嗡鸣声就是哭喊声——到处都是哭喊声,到处都是死人。
“让开!让开!”尖锐的吼声和警号让他回过神来,他慌忙退到一边,只见一队军人从自己面前跑过去,个个脸上都带着激愤和杀意。
“小孩子赶紧回家去!快些!”末尾的军人瞧见了他,冲他吼了一声。
回家?
家?
他猛然惊醒过来,拔腿往西边跑去。
孤儿院,孤儿院......陆院长没了,那么大的炸弹掉下来,他一定是没了,那孤儿院呢?孤儿院要是没了......
他不敢想,只能越跑越快,手里紧紧地抱着那半篮子馒头,脸上的泪水混着汗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一道道白色的沟。
门倒墙塌,哭喊声混着灰黑的烟尘冲上灰黑的天空。院子里晾晒的白色床单上正烧着火,几个孩子呆傻地站在院子里千疮百孔的空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辆军车在他面前猛然停下,上面哗哗啦啦下来一堆人,一个领头的走下车吼道:“去看看,死的不要、重伤的不要,剩下的还有好的就带回去。”
“是!”那些兵应了一声,跑进院子里粗暴地把那些尚在发愣的孩子往外扯。
他扭头就跑,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这一刻他才捡起了一个孤儿在这世道该有的警觉心——不能被抓走,不能被抓走!
六个月后
先前的满目苍夷现在已经全然不见,塌了一大半的剧院重新装上了霓虹灯,上面“大上海”三个字能闪到晚上一两点,这个城市恢复的很快,半年的时间就重新变得灯红酒绿、繁华更甚——人们似乎忘记了半年前那个如同人间地狱一样灰蒙蒙的上海,只记得眼前这个繁华似锦、灯红酒绿地东方魔都。
“万宝路、小刀,香烟、火柴诶!先生买包烟吗?”大上海门前,半大孩子抱着一口打开的箱子,箱子里装着零散的香烟火柴,他灵活的跑来跑去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嗓子清亮的宛如溪水一般。
“小陆过来。”婉转娇俏的女声甚是动人,光听着就撩拨的人心痒痒。
“芳芳姐!”抱着烟火箱子的半大少年连忙跑上去,抬头看着舞女,白净的脸上带笑,看得舞女心里直呼可爱。
“还有多少芙蓉,我都要了。”她却是不忍心这么小个孩子每天晚上都这么累,先前好几次他太累了躺在台阶上就睡着了,差点被拍花子的捉去卖了,要不是姐妹们都帮忙看护着,怕是活不到现在。
“芳芳姐少抽点烟吧,说是对身体不好的。”小孩没有立刻给烟,反倒是一脸严肃的教训,但他偏有一张白嫩的婴儿肥的小脸,看得芳芳捂着嘴咯咯直笑。
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小孩的头。
“我说小陆儿,到底是人小么?连生意都不会做?别废话,今天来客人玩得高兴,给的钱多,这买回去也是分给姐妹们的。”
小孩闻言,装作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把胸前挂着的箱子里的芙蓉全都拿了出来,又从夹层里抽出一张粉色的纸包裹整齐,才递给舞女。
“五块钱。”
舞女接过纸包,见上面三两笔画着一枝桃花,虽然只是用毛笔墨水勾的,看起来却十分好看,她不由得爱惜地轻抚了两下。这孩子当真是心灵手巧的紧,可惜了是个孤儿,若生在好人家,以后肯定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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