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还见过呢。就是十五那天,冥河水会从临仙渡口倒灌,河水会在半夜十二天发生逆流,一直持续到十六日的凌晨。这段时间,鬼城内外阴阳颠倒,出去走亲的阴魂必须在河水逆流结束之前回到冥界,要不然就会变成孤魂,被阴差抓回来可是要受刑的。”
他的话里连续提到了好几个新鲜的词,我继续往下问:
“临仙渡口,那又是哪里?”
楚运十分耐心地给我解释,跟讲故事一样,继续说:
“就是冥河的尽头,过了临仙渡口,就是人间的地界了。也是咱们这船要去的地方。”
“那鬼城呢?”
“你是第一次外出公干吧,”楚运笑着:“竟然连鬼城都不知道,咱们冥界的人管那地方叫鬼城,不过那并不是实际意义上充满鬼的鬼城,而是人间的一个小县城,叫酆都。鬼城是阴阳交界的地碑,从几千年前,冥界初建时就存在了。”
“哦……”我没再多问,只是觉得从被人口中听来的这些东西十分新奇有趣,楚运后来还给我介绍鬼城里最有名的风味小吃,巍峨壮观的山川景色,还有什么阴间建筑,总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一直聊到暮色深沉,水天同成黑色,在元惜的恳求下,才分开。
回到舱里,元惜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以后去哪里都带着她,我看她一直都是可怜兮兮地状态,虽然知道她跟着我是因为命令,不过还是答应了。
做了阴魂,省去吃饭这一项,到了饭点也不会再觉得饿,只是之前听到楚运提起的那几道特色小吃,我肚子里的馋虫活泛起来,想着等到了那个鬼城,如果能多待几天,一定要去他说的那个鬼市上去转一转。
夜深了,我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九哥的屋子就在我隔壁,本来想溜过去看看他,没想到门口竟然还守着人,一脸严肃地拒绝了我的探视。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元惜冷不丁冒了出来,吓我一跳。这人走路都不带声啊,我拍着小胸脯,道:
“你不是也没睡,我就是觉得天气热,睡不着。出来走走。”
“可是……晚上还是不要随便出去了吧。”
“没事,我就在这里待一会,你要是担心,就在这里陪我。”
她不敢反驳我的意思,别着嘴安静地退到一边。
听说这船大概凌晨才会靠岸,离人间越近,好像雾气就会越薄,前方甲板上最头的那盏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了新的样式。纸糊的外壳,形状像个巨大的眼睛,我不由一愣,总感觉这个灯的样式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小的时候,还在安家村。元宵节,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灯,元宵节的灯代表了一年的红红火火,驱邪避灾,就像端午节家家都要吃粽子一个道理。
别家的灯都是女人灵巧的双手一点一点糊出来的,有的做成荷花的样式,灯泡在里面亮着,外面的花瓣都是粉莹莹的,十分好看;还有的做寿仙的供桃,也是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想抱着咬一口。
唯独我家,那灯简直是我儿时的阴影。
爸爸忙着赚钱,外婆的眼睛又不好,舅妈是个手笨的,种地掰玉米棒子可以,做这样精细的活可不行。
于是,我家门前的灯在那一天几乎是重灾区,左邻右舍少不了一番评头论足,连亲戚串门都会打趣几句。
可偏偏,外婆每年照样我行我素,后来有一年,爸爸回来的早,那年的灯是他做的,虽然形状精致程度还是跟别人家的比不了,但至少看得出那是个灯。
那一年,我记忆尤新,爸爸扎的就是一个圆鼓鼓胖乎乎的小圆灯,亮在夜里,像眼睛一样。
想到这里,看着那个酷似爸爸扎的元宵灯,我触景生情,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家人。
爸爸、妈妈、外婆……你们投胎去了哪里?
正在神思游荡间,身后一个冰凉的怀抱环绕我,九哥沙哑的声音袭来,带着几分心疼和慵懒: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我一喜,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你醒啦?”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深深一嗅,叹道:“你在外面披霜带露,我怎么好意思再睡着,不过来开门?”
我闹了个大红脸,刚想辩解几句是自己睡不着觉,才不是为了等他开门。可是九哥已经打发元惜回去,牵着我回了船舱里。
屋子里没点灯,可是我却目视极佳,他牵着我一路越过障碍,径直朝床的方向走。
我一顿,低声道:
“你……你拉我进来,干嘛?”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阴烨尘回眸,唇色看上去虽然还有些发白,不过也比之前好多了。我正想要不要找个借口回去,他的手却仅仅攥住我的,笑着,暧昧地说:
“这么晚了,娘子,你还不随为夫睡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