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平府尹季大人。”我低了头道,“季大人断案如神,家父时常夸奖他。这一次的案子发生在他的辖内,本该由他负责调查审理,然而上头既指派了另三位大人进行三堂会审,季大人便只能听从差遣。如果伯伯您能想办法让季大人亦能插手到案件中来,相信无需多日,季大人必能将案件真相调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狗官那家伙怎么看都不顺眼,但是为了避免这老田再出什么类似让我嫁给田疯子的馊主意,只好先拿他当挡箭牌唬弄得一时是一时了。
老田大概对狗官断案的能力也略有了解,听了我的话后不禁亦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惟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但是伯伯还是想请灵歌你帮忙再入大牢一次,希望能从幽宇那里问出案发那日的情况来,可好?”
嗳嗳,没办法,谁叫我扯谎没扯好,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呢……再说了,就算我不想帮,岳明皎也会要我去帮的,谁教我摊上这么一位正直的老爹呢,说不得这一次要勉为其难地答应老田了。
于是点点头,轻声道:“田伯伯切莫说什么‘帮’字,为宇哥哥洗刷清白是灵歌当做之事,明日灵歌便再入大牢好生问问宇哥哥去。”
田老头因忧心自己的儿子,是以也没什么心情再多说,勉强客套了两句便出了书房,至偏房又同岳明皎商量了一阵,而后才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因没机会跟岳明皎打招呼,我也不好先行回房,只得在书房正屋里喝茶干等。一时听得门开,见岳家父子一同进来,忙起身相迎,岳明皎拉了我的手慢慢走至椅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灵歌啊,为父知道你本意不愿与那田公子有所牵扯,然而他爹毕竟与为父是多年的交情,如今求上门来,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且就算我们与他家毫无瓜葛,也不能明知那田公子无罪却置若罔闻,无论如何都当施以援手才是啊!”
“爹爹教导得是,不知女儿当如何做才能帮得田公子呢?”我认命地问道。
岳明皎捻捻胡须,边思索边道:“适才你田伯父说起燕然来,言道燕然素日断案如神,在百姓中口碑甚佳,在朝中风评亦不错,只因圣上下旨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此案,燕然便无法插手其中。你田伯父意欲想办法令燕然做为调查官介入此案中来,以增加为那田公子翻案的筹码。不若明日先让你哥哥带你去燕然那里,听听他的意思,就完全按他的安排行事罢。”
哎?不是——那个,老爹啊!您那意思难道是让我听从那狗官的差遣?不要不要嘛!这、这这、这太窝囊了!我反对!就算你是当爹的我也绝不妥协!
“是,爹。”我满心哀怨地道(这心口不一的女人……)。
“好了,就这样罢,”岳老爹道,“你们兄妹俩早些歇息去罢。”
从岳老爹房间出来,我和始终一言未发的岳清音一前一后地走在月色中,眼见过了他住的那小楼,他却仍没有停步的意思,我不禁轻声问向走在前面的他道:“哥哥不回去休息么?”
“先送你回房。”他头也不回地道。
哦……在自己家里还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么,又没有采花大盗二号,充其量也只是有个鬼脸大盗罢了……
我不由偏头望望后花园的方向,那个家伙……今晚还会来么?……嗳,得了,回去洗洗睡了……
至我那院子门前岳清音方停下脚步,回身对我淡淡地道了一句:“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是,哥哥。”我目送他离去,转身进了院子。
既然岳老爹发了话要我明日听那狗官差遣,那我也省了费脑筋想主意了,解了衣衫钻进被窝,用力地躺了很久,却怎么也没有睡意,心里似乎总有件什么事放不下,以至辗转难眠。
没奈何,起身披了件袍子,轻轻推开窗子,顿时银亮的月光洒了满屋,心中不由一畅,小心踩了窗前椅子由窗台翻出去,来至院中,晚风微凉,贴着衣衫吹过时带得皮肤一阵发紧,我拽了拽身上衣服,慢慢地在月光下踱着步子,低着头看那院墙边的白菊在地上投下的影子。那一根根纤长的花瓣轻轻摇曳,宛如一只只小小的钩子勾得我思绪纷乱,正要发狠将这些影子踩于脚下,却忽见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现于花影之中,伸出如菊瓣般修长的手向着我招了招。
我叹口气,佯作未见,转身欲回去房内,还没迈出半步去便被那修长手指的主人由身后握住了双肘。
“不想见我?”低润润的声音带着些许温存的暖昧响在耳畔。
“见有何用?”我仰起脸,沐着凉凉的夜风,发丝被轻轻吹起,拂在紧贴于我身后的他的胸前和脸上。
“可解相思。”他低笑着作答。
“相思?”我轻声笑起来,“我该相思哪一张脸?是后园墙头上的?秋夕土地庙里的?撑画舫的船夫的?还是长了满脸大胡子的?”
他握了我双肘的手紧了紧,过了好半晌方又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低声道:“我早便说过,小月儿你若想看我的真面目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要看真面目,便要嫁给我这无名无姓无家无底的大盗做老婆,月儿你可愿意?”
可愿意……可愿意?我不是要嫁入豪门么?我不是要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么?我不是要安安静静平凡低调地过完这一生么?嫁了他还怎么能做到养尊处优、平凡安定?也许要风餐露宿,也许要吃糠咽菜,也许要一辈子都在逃避朝廷的追捕中度过。
这不是什么玩笑,我想我这次是认真的,我是真的,真的想爱了。
然而……很明显,很明显他并不适合我,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所以才总会若即若离,才不肯让我更深入地去了解他,才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彼此剖明心迹……
我也很清楚啊……可,可为什么还会每夜地盼望他来看我?为什么见不到他便心神不宁、辗转难眠,见到了他却又既欣喜又烦忧?为什么……为什么每每一见到他,我便有着欲放弃早已为自己设想好的未来的一切而不管不顾地同他一起海角天涯的冲动?
早过了情窦初开为爱疯狂的心理年龄,可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世间最难以控制最难以琢磨最难以预料的一种力量,真正能理智对待感情的人不如说是冷血,我只是个平凡且再正常不过的女人,我没有大智大勇亦不能先知先觉,我只在乎自己内心的感受,也许偶尔会理智、也许偶尔会冲动地做出不管是对是错的决定。
“若我说愿意,你便会给我看你的真面目么?”我盯着身前地上我与他重合着的影子轻声地问。
“我若给你看了我的真面目,你便肯立刻跟我走么?”他反问。
“不能立刻,但……但我会遵守约定的。”我咬咬嘴唇,冲动地说出这句令自己都有些脸红的、不计后果的话来,也许冲动时说出的话往往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
“喂!我可不可以把这话当成是小月儿你的表白?”他在我耳畔一阵轻笑。
“那么你的表白呢?”我在自小打下的良好的厚脸皮的基础上像没事儿人似地问着他。
“唔……”他笑,低下头来忽然用双唇抿住我的耳廊,直到我脸红心跳险些站不稳的时候才松开,低声道:“小月儿你以为我每夜都爬你岳府的墙头是为了什么?”
忍不住勾唇一笑,转过身面向着他,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既如此,今晚便让我看看真正的你罢。”
该做个决定了,是勇敢地任性着去爱己所爱,还是当真为了享受而放弃去爱的权利。
也许我是已经无聊够了、孤独够了、凉薄够了,我不想再瞻前顾后思来虑去,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不明原因地吸引着我的男人亦对我有情,既然已是两情相悦就该抓住这机会珍惜这缘分,我不想让自己后悔,哪怕将来的结局是万劫不复——不试着去爱一次,又怎知我与他不会有个美满幸福的结局?
好罢,就这么决定了,我只等你的选择——是摘下面具从此两人坦诚以对,还是……就让这么一层薄膜将你我永远隔于天涯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