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节度使,束手就擒吧?”桑维翰又是一阵邪笑,他取出匕首,在薛母眉眼间游走了几番,“小的很喜欢匕首这个东西,它可以让我感受到人的痛苦,让我看清谁是懦夫谁是君子,人啊,在死亡面前比什么都真,比什么都可笑!”
冷梓月昂起下颌,火光在她的脸上徜徉来去,怒道:“姑奶奶什么阵仗没有见识过?银枪效节都纵横魏博时,你恐怕还在襁褓中啼哭求乳,竟敢嚣张到老娘的头上来,想是活腻了吗?”
薛母哭得泣不成声,精神已在崩溃的边沿,忽见薛崇躺在冷梓月怀中,自当是气绝身亡,恸哭道:“吾儿命苦啊,怎就娶了你这泼妇,真是死不瞑目!贱人,你……你竟然不顾老身死活,老身真是瞎了眼,看不出你这毒妇蛇蝎心肠。”
“母亲你误会我了!”冷紫月食中二指于空中交叉,示意都军不可抵抗,大喝道:“老祖宗有难,还不退下!”
忠义效节都愕然相望,他们自小跟在节度使身边,都是薛崇的义子,一生的宿命便是护卫左右,此时兵败如山倒也只能自刎谢罪了,只听得冷梓月一声惊呼,都军的鲜血已是溅洒满身。
“精彩,精彩!”桑维翰拍手笑道:“薛崇这厮何德何能,身边竟有如此死侍耿耿忠心,实乃吾辈楷模啊。”他从左射军中接过锁链,扔在了冷梓月脚边,接着道:“无需小的多言,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罢?”
冷梓月将自己与夫君铐在一起,生怕被人拆散一般,苦笑道:“母亲,冷儿这样做您满意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薛母哪里见过这般光景,早已吓得不知所云。
“好一对苦命鸳鸯,看得小的颇为动容,冷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也省得我们浪费唇舌了。”桑维翰阴笑道:“冷夫人面白唇红,虽是个中年人却也不见半分颓态,若是将夫人献予总管大人,他老人家必然极为受用,我与都头能否加官进爵,可就仰仗着夫人您了!”
桑维翰见正堂里浓烟弥漫,已是辨不清冷夫人和节度使的容貌了,回首道:“这两个乱臣贼子狂妄至极,带将下去好生招呼着!”
鸦军将二人带离了琉璃馆,向着李嗣源落脚处匆匆而去,冷梓月逆来顺受,自顾自的搀扶老母,似乎早已将薛母方才的“戏言”抛之脑后了。
许婉秋被左射军簇拥着,她多么希望苏有雪能来解救她,却又极不情愿见到他三日期满来此领死的场面,两难之际回首望着恢弘的琉璃馆在火中香消玉殒,不觉愁上心来,仿佛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消亡的一日,仿佛一切辉煌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鸦军阵列有序,与左射军一路东行,桑维翰见时机成熟,便以手划刀,在自己脖子上划来划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石敬瑭,现出了试探之意,“大人,以免城内发生叛乱,我们何时屠城?”
“屠城?义父可有交代过?”石敬瑭不禁一愣,他痴痴的望着桑维翰,一脸的错愕神色。
桑维翰鼠目流光,他连连摇首,邪笑道:“总管并未交代什么,只不过杀戮可以封住悠悠众口,也能令梁国军士闻风丧胆,到时晋军到处必将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自古伐城贿民以安人心,岂有妄杀之理?”石敬瑭面现鄙夷之色,反问道:“若是屠城的消息传将出去,各州节度使必会严防死守,战是死降亦是死,你待如何?”
桑维翰摇首道:“非也非也,郓州方圆百里无有良田,我军粮草已成了问题,又怎么养活这数以千计的灾民?”
石敬瑭被说得哑口无言,略一沉吟,接着道:“纵然无法救济,却也不至于走到屠城的地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失了民心,便是将江山社稷拱手让人了。”
“大人可知离此不远处,雄踞狼虎谷被梁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盐帮吗?”桑维翰卖着关子,缓缓道:“盐帮嗜杀成性,有着觊觎天下的野心,若是被盐帮得知郓城沦陷的消息,必会趁火打劫,鹿死谁手或未可知啊!”
石敬瑭微微颔首,他握紧赤霄剑柄,剑眉锁得极深,“兵贵神速,都是在乱中求胜,我军在郓城没能扎稳根基,确是不可不防,国侨可有良策?”
“我军可以放出流言,说鸦军一路搜刮抢掠,焚烧屋宇,郓城已然成了一座死城,并且夸大我军实力,将五千说成五万,盐帮纵使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舍命来抢夺区区一座空城。”桑维翰眯缝着双眼,金盔在月色下闪着深邃的光,“自古江山建立在尸骨之上,没有流血哪有新生?我们不但要散播流言,还要将流言做实,杀他个两天两夜,定要血洗郓州城!”
石敬瑭心下一凚,颤声道:“这……这属于擅自调兵,在军中乃是死罪。”
“大人莫慌,屠城也能假以人手,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桑维翰大笑道:“我军可以在郓城各处张贴告示,上面写着从军者不杀,两日后屠城,降兵的军阶可由至亲血肉来换,不得以腐尸充数,如此两日郓州必然大乱,我军再以平乱为名将余众尽数屠灭,如此一来不但扩充了我军战力,还解决了粮草问题。昔日黄巢与秦宗权起义,粮草供给不足,军士便以人肉为粮,我军可以萧规曹随,将郓城尸骨尽数捣碎,腌制起来,方便随军贮存。一来警醒军士优胜劣汰,强者食人,弱者只能被食,无形中增添了斗志,二来粮草取之不尽,食之不竭,待得天下既定,后人只看得丰功伟绩,谁又会在意这些血腥的真相呢?胜者王侯败者寇,大人不可以优柔寡断,还请速速定夺。”
石敬瑭注视着赤霄的红色剑刃,冷冷的道:“死者已矣,乱世也只能为活人牟利了,非我不仁,一切就按国侨的计划行事罢。”
石敬瑭抬首之际,遥见月色隐于云后,似是看淡了众生轮回,期盼着曙光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