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再也没人开口了。
陆笙睡了一夜,自始至终不知道洛景风出去过。而方老爷子,则神色复杂至极,觉得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加让人惊疑不定。
王芳坐在床边,尚未睡去。
方老爷子皱着眉,看了看她,轻声开了口,“你听见了?”
老太太轻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老爷子沉默了两秒,又是缓缓出了声,“老太婆,你信吗?”
王芳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和笙儿都感性好糊弄吗?你问我意见做啥。”
“哎呀我在跟你说正事,你这老太婆抬什么杠。”老爷子烦恼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坐下,捏着胡子满是犹豫。
老太太又是哼了一声,“谁和你抬杠了,你都确定不了,还问我做啥。”
她掀了掀被子,转身躺了进去,虽然嘴上说的轻巧,但眼神却同样有那么些许的犹豫。
老爷子站起身脱了衣服,这才又回去躺好,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老太婆,当初你生清儿的时候,可曾遇到过凶险?”
王芳瞥了他一眼,“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她叨叨着,又嘟囔补了句,“生娃那时,光那痛都快把我折腾死了,哪还有心思关注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老爷子闻言沉默了一声,想着曾经在门外听到的那撕心裂肺的喊叫,也是忍不住叹口气。
“那……生前你知道生娃有可能会出事吗?”
王芳又是翻了个白眼,“那哪能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个傻子,”她猜着他想问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那时候我傻啊,想给你生儿育女,风险又算什么。而且既然清儿已经投胎到我腹中,那便是我们娘俩的缘分,就算是有可能会出事,那她也是我的娃啊。用我的命去换她的,也值了。”
老爷子沉默了两秒,这才有些苦涩开口,“所以那时候,我不小心弄丢了清儿,你才会那般恼我。这一恼,就是二十几年。”
老太太垂了垂眸,眼中蓦地便湿润了,“是啊,没生孩子前不觉得。可生了后才发现,这个在自己腹中一点一点长大的小东西,真的是我们女人的命啊。”
她说着,又是想到了陆笙和洛景风,便是忍不住长长叹口气,“景风这孩子,哎。阴差阳错啊,阴差阳错。”
老爷子的心情也同样沉重,听着她感慨,便不由得将内心的忧虑道出,“景风他是睿亲王,可是皇族的人。这些贵胄大家族哪个不是注重子嗣的。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全京城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们只会嘲笑笙儿生不出孩子,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多大的屈辱。即便日后景风要休离了她,她也是无话可说的。”
“更何况景风上头还有哥哥姐姐,怎会容忍他就这么一直无后下去?景风若想有后,那便要续弦,到时候那女人替王府生了小王爷,笙儿又如何自处?”
老爷子说着说着,便是忍不住叹气,完全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老太婆,你说……这景风日后,会辜负笙儿吗?”
王芳知道他说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听他这么念叨着,确实是有些吓人。可仔细想想,她又有些迟疑。
“应该……不会吧。”她皱着脸,有些不确定道,“笙儿说,那日的爆炸是由王府一侧向另一侧炸过去的。当时他们在门口,景风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如此看来,他也确实是真心在乎笙儿的。关键时刻才见人品呢,那时候他都可以不顾生死救笙儿,如今他们侥幸都活了下来,他又怎么会辜负她呢。”
老爷子听着她的话,心里有舒坦了一些。“只是,那时候不是也没想到笙儿会没办法生育了吗。”他担忧着,又是狠狠补充了一句,“哼,反正日后他要是辜负了笙儿,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王芳闻言顿时又觉得一头无名火,“你这个老头子,莫名其妙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啥?你是嫌笙儿还不够可怜吗?在这可着劲咒她!”
方老爷子也是被骂的有些无辜,“我哪是咒笙儿了,我这是……”
“你别说了,赶紧睡觉,一整晚说不出一句好话来。”老太太恼怒得打断他,半句解释的话都不想听。她闭上眼测过了身,一副不再交谈的架势。
老爷子被骂的毫无办法,一心思的郁闷。当今这世上,敢用这态度跟他说话的,也就这老太婆了。
没见那一贯眼高于顶的洛景风,在他面前也决口没提过一句本王吗?
他憋着气,又不敢撒回去,只能闭上眼准备睡觉。
就是没搁多久,边上又想起王芳满是希冀的提问,“难道,笙儿这辈子真的就没办法怀上孩子了吗?”
老爷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睡觉的是她,不睡一直说话的又是她。不过他可没敢将话说出口,老实回答了她的问题,“也不是怀不上吧,就是依着笙儿的状况,基本已经不可能怀到足月了。而且生产时的风险极大,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她若非要生,那基本上就是拿命在搏了。”
王芳闻言,皱着眉叹气,“那不就重新回到原点了吗?景风那孩子说,就是怕笙儿有危险,所以才先喂了她避子药。眼下明知她若是要生子就是搏命,那必定就更加不会同意了。”
老爷子枕着手,沉默了两秒,忽然出了声,“那么,老太婆啊……这种情况下,你会同意吗?”
老太太愣了愣,当然是……
当然是……
是……什么呢?
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命。陆笙是方清的孩子,自然更是她的孩子。她能眼睁睁看着陆笙去死吗?
老太太再度叹了口气,满心的疲乏。
这种时候,她宁愿自己代替她去死,哪里能做到看着她死呢。
忽然之间,她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明白洛景风的矛盾和犹豫了。
或许,正是越是在乎,所以才越是无法接受对方受一点点伤害吧。
翌日一早,陆笙便在瑾心的伺候,早早起了床。
这是她和洛景风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即便身子虚乏,她还是想亲手做些什么。
老爷子已经早起备药,王芳在厨房忙着,张尧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就只有洛景风闲闲的没做事,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陆笙拿着剪刀,想剪些简单的窗花。只可惜还是虚弱了些,有些手抖,剪出来花样并不太精细。
瑾心看着她如此认真,便是一阵忧心,“小姐稍稍剪剪便罢了吧,可别累坏了身子。”
陆笙摇了摇头,“我不累。”
洛景风施施然睁开眼,看了看桌上的成品,嘲弄嗤笑出了声,“真丑。”他将她抱起,然后将她手上的东西丢到放到桌上,“爱妃啊,就你这个手艺,基本已经告别了女红了。幸好爷有的是钱,不然靠你的女红挣钱得饿死。”
陆笙被损的有些不服气,虽然她不太爱做这些,但整体过过得去还是有的,哪里像他说的那般不堪了。
再说了,“爷,臣妾这是有伤在身,发挥的不太好。”她说着,又瞄了他一眼,“怎么着您的世界里竟然还有吃软饭这种事?”不然怎的还会说到靠卖女红赚钱这话。
洛景风瞥了她一眼,仿佛十分遗憾她愚钝的资质。
“本王是怕你在爷我长期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变成没有自我无法独立的庸俗女子,这才想办法保你一技之长拥有自立能力。啧啧,结果本王的良苦用心,在你眼里就是吃软饭。好好,你高兴就好。”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和善微笑,眼神确实木然无比,组合起来便是一张的敷衍嘲讽脸。
陆笙简直是被这套不要脸的话给唬住了,同时还在心中极是怀疑。这到底是他真是想法,还是对方刚刚一瞬间想出来反驳她的。问题是,她竟然还觉得挺有道理。
瑾心见她这副被洛景风吃的死死的模样便不由得偷笑,正欲开口,外头却忽的传来机关响起的声音。
她一惊,身子一掠立刻闪到外头,张尧也捂着胸口赶出来了,一脸的警惕。
二人瞪着入口,不多久,待来人出现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是菁华。
长公主殿下今日穿了一身私服,脸上还蒙着一片纱巾,露出妩媚细长的黑眸,有种别样的风情。
张尧和瑾心在,那便代表他俩的主子也在,也就说明她这一趟没有走空。
菁华满意勾了勾唇,堂而皇之往里走去,直到看到洛景风,她这才摘掉纱巾扬起笑。
只不过她笑不过一秒,看着陆笙被搂在他怀里,整个人坐在他身上,她的笑便停住了。
“你是怎么回事!景风他伤势未愈,她还敢这般放肆,也不怕压到他。”
她满是恼火,眼中是全然的不满,还有眼眸深处的嫉妒。
陆笙抬眼看了看她,精致小脸面无表情地又靠他怀里挪了挪,淡淡开了口,“哦。”
她若不回答还好,菁华只当对方在无视自己。可她不仅回答了,行动和语气更是挑衅,大有一副气死她的架势。
这怎叫她忍得了。
“你这是和我这个长公主说话的态度吗!”菁华一肚子火,“别忘了,前不久你爹出事我还帮过你!”
陆笙闻言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和菁华或许是真的磁场相冲了。她总是随便一两句,便点到她十分不愿响起的事。
比如陆远。
她木然抬了抬眸,对上她妩媚的黑眸。“那又如何?你也别忘了,你曾经差点要了我命!”
菁华被她堵得一时语滞,便转头看向洛景风,“你好好管管你的女人,难道皇姐担心你还担心错了?用得着如此咄咄逼人?”
洛景风淡淡“嗯”了一声,平静道,“我爱妃她痛失生父,现在情绪不稳,随时有可能恶语相向,长公主您多担待些。若是受不了的话,还是早些回去的为好。”
菁华闻言一愣,有些难堪咬了咬薄唇,“你非要这般维护她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笙躺在他怀里,翻着白眼。这位长公主,又何止害她一次?自己失忆回来时,她不也在府里准备再陷害自己一次吗。
她虽然也帮过自己,可旧账哪有这般容易扯平。
洛景风抬起眼,黑亮的眸定定看向她,“以前……托长公主的福,本王似乎也没机会表现吧。”
前几任王妃不是相继被她弄死了,他去哪表现他的宠妻无度。
菁华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有些缓缓开了口,“你何必这般气我,那些个女人没有一个配得上你,即使嫁进府里,难道你能看得上?最终她们的命运都是相同的,我不过是动手替你解决罢了。作为一个姐姐,我想替自己弟弟找更优秀的良配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陆笙侧过头,仔细思考了一番,看来长公主的眼光还真是了不得的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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