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忙啊。
“今日阿娘来过了。”
“嗯。”
“要我别拿捏你,否则日后是要吃亏的。”
司马煜:……说到心坎儿里去了!
“就,就算你非要拿捏我,日后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就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不拿捏我,有额外的好处。”
“嗯,说来听听。”
“呃……反正就是有好处!”
阿狸就笑着侧头戳他的眉心,“你就敷衍我吧。”
司马煜被戳得很荡漾,见她手上活计精致,便抽来看,道:“回回来都看到你在刺绣,是绣局里送来的不好?让你也做这些事。”
阿狸就说:“倒不是不好,只是到底还是自己做的合心意些。”也不跟他多说,已经将针线放下了,道,“梅雨一来,人身上就粘哒哒的,你去换身干爽衣裳吧。我煮了莲叶羹,一会儿来吃。我还有些事要跟你商量呢。”
要商量的,自然是谢涟的新婚。
太子新婚与别人不同,亲迎礼上,他是不能屈尊的。按着惯例,令卫琅和谢涟任迎亲使,他只在东宫宫门外率东宫僚属等待,再将新娘迎进东宫交拜。
旁人的婚礼也就罢了,卫琅与谢涟是当日的迎亲使,身份与旁人不同。这两个人的婚事,他是必然要有所表示的。
司马煜见阿狸坦然,就有些懊悔自己的小心思。既然阿狸说了,他也就不再藏掩着,道:“惯例的赏赐自然少不了……谢涟的婚事,我是想亲自去的。又怕太傅那边礼节繁多,反而喧宾夺主。”就小声对阿狸道,“但去还是要去的,八成要微服。你要不要一起?”
阿狸垂着眸子摇头,“我就不去了。”
司马煜想到,阿狸确实是他从谢涟手里硬抢来的,带到人跟前去难免炫耀,勃发的兴致就被从天而降一块板砖砸瘪了。讷讷的道,“确实……不太好去。不过难得有这么个机会,阿爹阿娘定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不趁机出去走走?”
阿狸望着外面的雨,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去东山、去昆明湖看看。如果你能带我去,”她望向司马煜,眸中一时柔光满溢,“那就再圆满不过了。”
司马煜心里就像被锥了一针似的,一时便莫名其妙的抽痛起来。脑中有些什么混乱着,却分辨不出。已经攥紧了她的手,“我带你去。”
谢涟与桓道怜的亲事就定在这一年八月中秋,天气微凉的时候。
桓道怜等了谢涟三年。
这姑娘在一众闺秀里最是个沉稳有主意的,一早便认定了谢涟。却也知道谢家属意阿狸,便从来也不说,只默默的等着。
当日皇后瞧上了阿狸,有多少人趁机登门去给谢涟说亲?
桓道怜是桓净老来所得,桓净最心疼着她。彼时他已知天命将近,想趁自己还能主事,将这门亲事定下了。桓道怜却只是摇头。
这件事到底就扔下了。
偏偏她跟谢涟最是有缘。那些沉不住气的,自然都没有说成。反而是她,三年孝满,正赶上阿狸嫁给了太子。太傅夫人重新给谢涟寻觅姻缘,立刻就想到了桓道怜。
这姑娘纯孝柔顺,性子温婉沉默,又有主意。年纪也正合适。且自桓净死后,两家修好,也正该有这么一门亲。
因此反而是谢家登门求娶。
桓道怜虽不声不响,却什么都看得明白,听得明白。
知道谢涟跟阿狸是青梅竹马的情谊,看谢清如跟阿狸相处的情形就知道——要说谢涟没存别的心思,她傻了都不会信。
已经在思量婚后该如何相处。
东山的景致,说到底还是孟春草木清发、花树绚烂,天气又不冷不热的时候最好。然而中秋也可。
火棘子一簇簇的缀在枝叶间,比最绚烂热烈的花也不差太多。又有绿竹浓荫,幽谷鸟鸣,总是可以一看的。
交拜礼后,司马煜也没进新房闹腾。看着谢涟入新房和新娘子喝合卺酒去了,便匆匆离开婚宴,到东山寻阿狸。
卫琅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刚好也想折腾着玩儿了,就跟着他一道。再有司马煜与阿狸身边几个贴身护卫的,一行人便在东山下绿水桃花渡寻了个摆渡人,上船游水去。
去时天气正好,摆渡人唉乃一声,便唱起小调子。天高云阔,绿水青山,孤舟一片,众鸟高飞。实在又惬意又诗情。
阿狸坐在船舷上垂钓,钓了鱼,就着借船上炊釜炖一锅鱼汤,不紧不慢的拿扇子扇火,看那一缕青烟袅袅的升上去。
司马煜先是跟前跟后的殷勤相陪,终于黏糊得卫琅看不过去了,一条鱼砸过来。司马煜恼怒,翻翻袖子上前。两个人都试图把对方推下水去未果,便进船舱里去下棋决胜负,输的主动跳下去游到岸边滚蛋,免得在这里碍眼——或者当灯泡。
阿狸看着就想笑。也不理他们,只兀自垂钓。
不一刻,天上堆了云,水里也起了风,有些清腥的气味。
阿狸就道:“是不是该往回去了?”
船夫道,“还不急,老头我有数。小娘子你坐稳了,小心别叫鱼拖下去就好。这泛水看雨,可是谢太傅都爱的。最好的景致呢。”
阿狸太明白谢太傅的偶像效应了——自北朝来使后,皇帝就一直筹备着练兵,奈何缺钱。国库里倒是屯了些布,却都是些卖不出去的粗布。找王坦想办法,王坦就说,这个好办,还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回头就从国库里挑几匹布,给朝中名士每人做了一套粗布单衣——谢太傅美姿容,拥趸众多,自然要重点照顾。太傅明白他的意思,只一笑,也不说破。新衣做成,穿好了,便持一柄蒲扇去街上溜达一圈……回头不止国库里粗布高价脱销了,连太傅手里的蒲扇都卖得满天飞。①
早两年你去看看,街上走的,说不穿一身粗布衣,都要被人笑。
若说建邺城女人帮是卫家姐妹们引导风尚,太傅一挥手的风仪,可是全国都要为之倾倒。
就笑着点点头,“那就听您的意思,见识见识。只是小娘子胆小……”
船夫笑道,“明白明白,定然不会吓着小娘子。”
一时天上滚墨似的翻起乌云,山色霎时便沉郁苍翠起来。水里浪渐渐大了,随云际一道翻涌,船便如苇叶般在水中浮荡。山水接合处已遍布分明,只觉浑然一色,果然越发壮阔沉美了。
老丈人安稳摇橹,那风姿并不减山间傲骨的隐士。船身贴着水面,顺势东西。虽起伏颠簸,却又像跟白浪合而为一了一样稳妥。
船舱里,卫琅与司马煜下棋,任风雨飘摇,面色都不稍变。
侍卫们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声音里都带了颤,道:“殿下,是不是该往回走了?”
司马煜道:“去问艄公。他懂天色和水性。”
侍卫们摇摇晃晃出仓去问。
艄公回头对阿狸笑道,“两个公子倒都是人物,沉得住,是有前途的。”
阿狸只笑笑。
——其实还有一个更沉得住的。太子三人组,今日终究还是缺了一角。
侍卫们既然已经来说了,老人家也不再勉强,便摆舵靠岸,道:“小娘子也进舱去吧。”
阿狸从善如流。
忽然有看到身后钓竿将落进水里了。便抬手去拾起。
只一握住,便觉得手上有一股力道,竟是拽着她便往水里去了。她一时心知不好,忙要松手,却已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