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要是J同学没在外头，我要不要立马买张机票直接飞回去拉倒？

    结果到了出口，我一眼便看见了挤在最前排的J同学，她贴着栏杆，神色焦急，眸光正四处搜寻。

    我加快脚步，J同学发现了我，生怕我看不见似的，跳起来挥着手，喊：“妞，妞，这里，看这里，我在这里……”

    她个子本来就高，嗓门又大，每跳一次、喊一声都引得身旁的人看她几眼。

    “亲爱的，亲爱的，看这里，快看这里，我在这里……”她还在叫，我朝她招招手，小跑过去。

    “你电话打不通，我快急死了。”她一手接过我手上的行李，一手挽着我朝外走，“我家车子爆胎了，咱们打的去酒店。”

    没想到机场离酒店那么远，下车时，出租车计价器上显示两百五十六块。师傅笑道：“零头不要了，我收你们两百五吧。”

    J同学立马跳了起来，掏了钱就塞进师傅手里，嘴里道：“师傅，我给您两百六，您别找了。”然后拉着我下了车。

    007///

    下车后才知道，J同学的爸妈知道我要来，等着我吃饭。一起吃了饭，J爸妈出去办事，我俩回房间。等各自收拾完，已经快十点了。

    J同学来了个电话，她接了，说了几句就挂了。

    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说话，我问：“谁的电话？口气怪怪的。”

    通话时间很短，她就“嗯嗯”了几声，挺敷衍的。

    “高中同学。”她答，“小Y，还有一周报到，我们在北京待三天，然后你陪我回T市吧。”

    我本来只打算陪她在北京待三天，然后回W城收拾东西再返校，要是陪她回T市，估计就没法回W城了。除非，在T市待的时间不超过三天，这样还能赶回W城收拾东西返校。

    她看我考虑，又说了一句：“我们晚两天返校，我帮你请假。”

    我觉得她在T市肯定有事，要不然不会那么费事，只为了我能陪她回T市。

    我答应下来，三天后，陪她回了T市。

    她已经拿了驾照，开车带我游T市。J妈妈问我：“小Y，J开车你怕不怕？”

    我摇头，答：“不怕呀。”

    J妈妈觉得不可思议，说：“她开车，我坐着腿都发抖，你怎么不怕呀？她可是新手。”

    我是真的不怕，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怕，就笑道：“J都在车上，我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想想，或许是因为信任，信任她的技术，信任她会把车子开得很安全。

    008///

    那天我们经过市政大楼，J同学跟我商量去哪儿吃饭，我们聊着聊着车速就慢了下来。

    等我们发现车速太慢都快停下来的时候，身后一台交警执勤车跟了上来。J同学有点慌了，一边加速嘴里一边嘀咕：“警察叔叔，你不要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里不能停车我知道，我的车子就是慢了点，没停呀……”

    她念念叨叨，执勤车忽然超过我们，然后刹车，停在我们前面。

    J同学“哇”一声，快哭了。正准备停车，执勤车门开了，有人走了下来。J同学看着那人眼睛都直了。她的车子才停稳，那人就朝车子走来，一拉车门钻进了后座。

    “走吧。”那人提醒。

    J同学回头剜了那人一眼，发动车子就开始大骂：“××你个王八蛋，你吓死我了，你明知道我是新手，没事坐交警的车干吗啊……”

    我听她越骂声音越大，连忙出声劝说：“好啦好啦，又没什么事情，你别再说了，好了好了。”

    来人姓Z，那天Z陪着我们吃了饭，又带着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然后送我们回去，上了楼直接跟着进了J同学家，熟门熟路的模样。

    我后来才知道，Z的姑姑跟J同学的爸爸在一起共事了很多年。这两个人打小就认识，高中还做了三年同学。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问J：“你跟Z什么关系？”

    J同学看着天花板回答：“同学关系呀。”

    我又问：“不是青梅竹马？”

    J笑道：“人家有女朋友好不好？”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J同学在见过Z以后，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你不久前也有男朋友的好不好？”

    圣诞离现在不过几个月，真的是不久前，我没有睁眼说瞎话。

    J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一起玩玩闹闹，后来高中时当了几年同学，一路称兄道弟过来的。我还在高中谈了个对象，他都是知道的。后来高中毕业，我去外地上学，他在本地读书，放假的时候我回来就会聚聚。他知道我失恋了，我也知道他有了对象，反正吧，就是我的大小事他都知道，他的大小事我也了解，比较像亲人，对不对？”

    我觉得不对，如果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我可能不会爱你》早点播出，估计J同学就能早早发现不对的症结在哪里了。

    再聊下去，我发现不论什么时候，只要J同学邀约，Z都会赴约，扔下谁都不会不管J同学。所以，我确定，Z对J同学也不一般。

    而J同学觉得他俩的相处模式挺好，因为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也不愿意去多想，更不愿意打破。但是，如果彻底失去Z，她肯定会特别难受特别伤心，只是她以为不会，其实事实上并不是。

    都说当局者迷，她就属于这类的。

    那一晚，我们聊到很晚，一晚上我都没睡踏实。第二天我又见到Z，这次Z开车，J同学在途中下车接电话，我趁机道：“J要去北京发展，以后可能就在那边找个对象定下来。虽说T市有她的娘家，可是女孩子一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回娘家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了。”

    Z看了眼在路边接电话的J，点点头道：“应该是吧。”

    “她出嫁你肯定会舍不得，一起长大的感情多深厚呀，估计就跟嫁妹妹似的。”我继续道。

    Z眉心微微拧起，说：“应该是吧。”

    我当时真想抽他丫的，除了“应该是吧”四个字，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可我忍住了，为了闺蜜未来的幸福，我真的忍住了，继续跟Z说：“她嫁给别的男人，怀孕生子，当了母亲。你娶了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做了父亲。你俩都拖儿带女后，出趟远门都会变得异常不方便，那时候，真的连见上一面都很难了。”

    这次Z没有对我的话表示意见，只是盯着车外的J看，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药是下了，效果怎么样，我不敢保证，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的。等J上车，一起去吃了饭玩了会儿，回去的时候时间还早，Z把我们送到停车场，说有事就先走了。

    这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Z。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订好了票，准备三天后回W城。J在家里收拾东西，我在旁边坐着，听她问：“这要带吗？”

    我看看那东西，摇头，她就扔回柜里；点头，她就放进箱子里。

    J的爸妈都很忙，家里只有她和保姆阿姨。

    收拾到一半，有人按门铃，阿姨开了门对我们喊：“小Y，有人送花给你。”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都没有起身，直到阿姨捧着花走到房间来，递到我手里，很大一捧，啥花都有，跟大杂烩似的，但是很漂亮。

    花里有张卡片，啥都没写，就画了颗心。

    J看了看花，又看了看那卡片，嘀咕道：“谁送的？不会是Z吧？你来T市，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人只有他了呀。”

    她说完就去拿手机打电话，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跟我说：“我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电话一通，她就直接问Z：“Z，是你送花给小Y的吗？”

    我听不见Z在那边说了什么，只看见J抿了下嘴唇，继续道：“还真是你送的呀，不要乱打人家主意。再说了，你有女朋友的，我最讨厌脚踏两只船的人了，别让我瞧不起你呀。”

    还是听不见Z说了什么，反正J听了一会儿，直接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说：“他说有话跟你说，记住，你别怕他，他不敢把你怎么着的。”

    我点点头，接过手机“喂”了一声，Z就在电话那端道，“小Y，能不能帮帮我，我想跟J好好谈一次。”

    我问：“需要多长时间？”搞了半天，“送花之意不在酒”。

    他说：“越长越好，你能带她到宛南来吗？”

    我说：“好。”

    他说：“谢谢。”

    然后就挂了电话，我把手机还给J道：“哎呀，说实话，几天没见Z了，我还怪想他的。”

    J拿回手机，盯着我看了会儿说：“你该不会也对Z有好感吧？他有女朋友的。”

    “他刚刚跟我说，他早就恢复单身了，我觉得他挺不错的，来一趟T市要是能收获一个男朋友，那真是赚大了。”我都不知道我胡诌的本事有这么强，真是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啥隐藏能力都会被激发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J问我，手上还继续收拾东西，不过速度慢了不少。

    “他约我去宛南吃夜宵。”我说，“我想去。”

    J放下手里的东西，指了指离我更近的床头柜：“把车钥匙递给我，走吧。”

    我们就直接去了宛南。那顿夜宵吃得超级沉闷，我一个人负责调节气氛，Z负责剥虾，J就知道吃吃吃。

    后来虾吃多了，她就喊胃痛，痛得脸色发白，我们去医院挂了急诊，医生开了药，吊水留观。

    Z挺有本事的，给J弄了个单人间。

    J住下后，我跟J说：“J，我下楼买几瓶水。”

    J点点头，我就拿着她的包，跑了。

    J所有的东西都在包里，我就拎着她的包，用她的钱在离得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开着电视洗澡睡觉。

    当然是睡不着的，我一想到Z跟J在一起的样子就特别兴奋。

    第二天我赶了个大早，把Z跟J堵在了房间里。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坏呀，J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我还添油加醋地笑话她。

    返校后无论我怎么逼供，J都不告诉我那晚跟Z到底说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我拿绝交要挟，她被逼急了，给我一句“让她说不如要她去死好了，实在是开不了口，求放过”。

    我虽然好奇，还是放过了她，毕竟哪对情侣之间没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后来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拿到红娘红包，数额不小。所以，当时费心胡诌还是值得的，这才是成人之美的关键，因为有钱收！

    009///

    J同学卸货前就计划着减肥事业，我想想她之前的事迹，心里惶惶然，于是规劝道：“妞呀，你刚生完孩子，还要哺乳，不能太瘦了。”

    J同学不以为然：“谁说奶孩子一定要胖了？营养均衡就OK。”

    我见她心意已决，仍然不死心地劝着：“哎呀，你打算咋减呀？又打算节食？”

    J同学答：“对呀，知我莫若你，我觉得想瘦就一定要管住嘴。”

    我叹气：“想吃的不能吃，能吃的还要少吃，这日子还有什么乐趣？”

    J同学嚷嚷起来：“哎哎哎，你知道什么？跟体重做斗争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之一。”

    我：“……”

    010///

    J同学的孩子大了，决定交给公婆和保姆阿姨带两天，出门撒个小野，顺便会会几年不见的好友，比如说我。

    我知道她要来的时候，肚子里的货正好七个月，整个人肿得跟水桶似的，于是对她说：“你真要来看我？”

    J同学答：“是呀，难道你不欢迎？”

    我说：“欢迎呀，可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现在丑得不能见人了。”

    J同学忙笑道：“没事没事，我不嫌弃。”

    我撇嘴：“可我嫌弃你呀！”

    J同学疑惑：“为什么？”

    我道：“因为你现在又恢复了青春貌美，站在我旁边，只会衬得我更丑。”

    J同学：“……”

    011///

    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孩子都大了些，J同学跟我已经几年未见，十分想念。孩子的事不再完全需要亲力亲为了，于是商量着聚一聚。

    有了想法就要开始实施，两个人分头去找自己的男人商量。

    J同学：“你跟你男人商量好了吗？他让你出来吗？”

    我：“商量好了，倒是让我出来，你那边呢？”

    J同学：“嗯，他掰着指头说我俩确实有些年没见了，那就去见见吧。”

    我：“哈哈，看来咱俩这次真能见上呀！”

    J同学声音低沉了几分：“可是只让我出去四天，最多四天。我想了想，两天在赶路，咱俩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两天，话还没说完，就要分开了。”

    我吃惊：“咱们的男人是不是商量好了，我家那个也说，出去可以，只准去四天！”

    J同学否定：“他俩怎么商量呀，是咱们眼光一样。”

    我：“眼光一样？”

    J同学：“嗯，都找了离不开老婆的臭男人。”

    我：“……”

    012///

    四天就四天，只要能见上面。原本计划J同学来看我，因为她孩子上幼儿园了，比我更走得开。没成想，她家闺女在她走的前一天发了高烧，只能退了机票，求着我去看她。

    我考虑了下，答应下来，终于迎来了这场超坎坷的见面。

    见面第一晚说了半夜的话，约好第二天上午陪她出去弄弄头发。

    第二天到了发型屋，她头发上了定型药水不能动，这时她手机响了，我帮她接。

    电话接通，Z先生上来便满嘴家乡话说了一大段，我愣是半句都没听懂，只好告诉他：“Z呀，我是小Y。”

    Z先生“噢”了声，问：“我老婆呢？”

    我看着不能动的J同学，开了免提笑道：“我把你老婆卖了。”

    Z先生又“呀”了声：“你把我老婆卖了？卖了多少钱？”

    J同学忍着笑，望着我，眼神却催我快点答。

    我说：“你老婆那么难伺候，谁会要呀？我倒贴，终于把她卖出去了。”

    Z先生：“什么！你倒贴把我老婆给处理了？”

    我：“是呀，倒贴，贴光了身上所有钱，唉……”

    Z先生沉默了会儿，才又道：“你明明知道我们刚买了新房子，却把我老婆卖了，是想自己住进去吗？”

    J同学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电话嚷嚷：“Z，你的狼子野心终于暴露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Z先生装傻：“啥？老婆，你不是被小Y卖了吗？怎么跑回来了？你把小Y倒贴的钱要回来了没？我本来想把她忽悠进家门，再高价卖了她，然后转手就把你赎回来的。我的良苦用心，别人不懂，你一定要懂呀。”

    啧啧啧，终于明白啥叫物以类聚了，个个都能演呀。

    013///

    J同学打算要二胎，吃饱了晚饭，我们几个坐在一起讨论孩子的名字。

    我笑着说：“S老师有个同学，姓王，叫王子。”

    Z先生听了连忙接了一句：“哟，那姓孙，不得叫孙子？姓金，不得叫金子？姓陈，不得叫陈（橙）子？姓马，不得叫马子……”

    J同学：“你赶紧打住吧，小Y在讲笑话，你不笑就罢了，这个时候，谁让你举一反三了！”

    Z先生：“……”

    014///

    J同学不会做饭，他们家请的阿姨是北方人，爱做粥和面。身为南方人的我吃不惯，吃过两顿就撑不住，十分想念白米饭。

    J同学听我喊饿，决定下顿饭由她下厨。

    饭做完，J同学看我们开餐。

    Z先生拿着筷子，对着几盘菜伸了伸，不知道在哪个盘子里落下去，神色严肃地问：“老婆，你确定能吃？”

    J同学点头：“好不好吃不确定，但肯定是熟了。”

    我汗，没吱声。

    Z先生犹豫了几秒，起身去了厨房，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握着瓶老干妈，脸色不怎么好看：“老婆，你做的这几个菜，一共用了几个锅？”

    J同学掰着手指头答：“炖汤一个，炒肉一个，炒肉的时候糊了锅底，我刷不动，炒青菜的时候又换了个。”

    Z先生欲哭无泪：“加上煮米饭的电饭锅，做蛋羹的蒸锅。我终于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让不会做饭的女人进厨房简直就是人间空难。”

    我：“……”

    回忆一起走过的这些年，忍不住想起J同学怀孕时，我每天都打电话问候。用她的话来说，怀孕的是我，怎么紧张的人是你？

    结果等我怀孕了，她根本就不是打电话这么简单了，除了电话还要视频。如果不是孩子太小，不能走太远走太久，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要飞到我身边守着我了。

    这应该就是闺蜜情最真实的体现。岁月如梭，我和J同学从学校踏进社会，各自组建家庭，一起初为人母，可感情依然如故。用J同学的话来总结我们的感情：咱俩谁换个性别，应该早成一对了，谁能插进身来？

    我后来寻思着，她这话是不是在拐着弯惋惜，为什么两个人的取向都这么正常呢？

    这就是闺蜜，虽然不是我人生中的另一半，重要性却等同于另一半，彼此了解，彼此信任，亦会陪着彼此一起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