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板虽然充分放权给我们,明确表示我可以插手九镇,不管具体怎么操作,他只要最终结果就好。可我们面对的这些对手,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假如再加上一个义色,但凡过程中出现了一丁点意想不到的事故,廖老板愿意出手还好说,他要不愿意,那我们就真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险儿坚决认为,如果义色没有主动出击意图的话,那我们也应该先选择息事宁人,熬过现在的艰难处境之后,再算账。
反而是向来谨慎保守,谋虑深远的小二爷,这一次却也偏偏一反常态,有了更为激进的想法。
他认为要打。
当时,从险儿刚表态说话开始,大概有四五分钟的时间,小二爷始终都没有张口。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以为他会赞同险儿的意见,可没想到,经过我和险儿的一再追问之后,他皱着眉头,一语三思的说了这么一段话:
“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家想了很多。天下大乱,出头的永远都是最后死的那个,死的永远都是最先出头的那个。胡钦,你拉李杰关二是步好棋,回九镇,想把九镇拖下水也是好棋。但是记着,还有那条洞口蛇!市区四大天王,三个都已经落场,除了他。以他和洪武方五这两帮人各自之间的交情,以他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现在外面乱成了这个样子,就连李杰瘫了十几年的人都忍不住了,他却从头至尾还没有出现过。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和源帮现在又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关系?所有人都一无所知。而现在我们自己呢?我们是处处补漏处处漏,这不是好现象。凭什么我们火烧火燎,别人雷打不动!不打下草,就惊动不了蛇。”
“皮财鱼和金子军那边有廖老板自己出手了;老鼠是个聪明人,只要我们能够和他达成某种协议,他不至于非要和我们硬碰到底;黄皮那边,我们只要搞定了老鼠,基本上也就等于搞定了他;至于方五莫之亮,那是没办法,不管我们怎么做,和这两人反正也都只有不死不休。动不动源帮,没得任何影响。今天,我们已经动了万宝路,义色如果还手,那就好说,我们可以像险儿说的,和他讲和,熬过现在了秋后算账!但如果义色不还手,不和我们开打,那就麻烦了。他源帮也不是被人欺负的角色,凭什么脾气就这么好了,自己被砍了不说话,手下被砍了也不说话,在九镇被排挤成这个样子还是不说话?黄皮后头就算有悟空,源帮不也有那条蛇吗?为什么都这么安安静静?我越来越觉得不对,真的!所以,我觉得要动,不动一下,我们永远都不晓得九镇水到底有好深。我就怕到头来,别人渔翁得利都算运气好,最坏的是我们不但没有把九镇拖下市里这池水,反而还淹死在九镇的水里头。打!义色打,我们就谈。义色要谈,我们就坚决打!必须打!”
房间里一片死寂,在小二爷极为少有杀气腾腾的话语声中,我和险儿的呼吸声粗重到像是老牛重喘。
当我们都以为小二爷说完的时候,他的嘴里却又冒出了另一句话:
“今天就办了周波,九镇的场子让曹鸡公或者飞机其中一个去管,要下水一起下,不能有任何人三心二意,都要防!”
那个下午,险儿和小二爷的意见始终都没有达成统一,他们一直都在争辩,等着我表态。
但我却也一直都没有表态。
因为,我在等一件事。
等义色的反应。
可直到现在,我早就已经从小二爷家里离开,来到场子,并且已经等到周波了,却都依然没有接到任何来自义色方面的反应。
他没有找我谈,也没有要和我打。
就好像万宝路根本就没有被办,或者是他的手下根本就没有万宝路这么一个人。
于是,多半个小时之前,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打电话给周波,让他过来见我。
险儿说得对,强敌环视,要尽量避开锋芒。
小二爷说的也没错,迷雾重重,打草探路。
可是我不准备听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意见。
我决定不打,但不打的理由却不是避其锋芒。
这些年来,我和三哥都变了很多,我们都做过了无数件大家都并不会引以为自豪的龌蹉事,我对他玩过心机,他也对我耍过手段。
可这一切都没有错,我们本来就是流子,见钱眼开的流子。
我们也不再是兄弟,不需要坦诚相待。
但重要的是,我胡钦从来没有动过杀他义色的心思,连想都没想过。
既然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既然他可以心狠,那么我也就无所谓了。
我也能够豁出去手辣。
我不打!
是因为,我不要打草惊蛇。
我要斩草除根。
门外传来了迪厅里面骤然大作的音乐鼓点和男女喊叫声,午夜十二点正。
又是一天过去了。
在人们的狂欢下,明明坐着两个大活人的办公室里面却安静得近似于落寞。
看着周波在对面的位置上缓缓坐下,我抽出一根烟点燃,缭绕的青烟中,微笑着说:
“小波波,你对不起我!”
一言心酸,一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