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北郊四十公里外,白云岭。
三四天前我终于得到了廖光惠方面传来的准确消息。
于是,今天一大早,我就带着险儿、地儿,以及所有的十三鹰一起来到了这里。
读书时,我曾经学过一个成语,叫作近乡情怯。
如果绑走陈蒿,拉拢和尚的那漫长一夜没有成功,那么多年之后,当我从缅甸回来时,也许我会深刻体会到这个成语的含义。
但如今在极为机密的情况之下,和尚已经成为了和我利益一体,荣辱与共的坚定同盟,我九死一生却也侥幸渡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道关口。
所以,至今为止,我还依旧没有尝试过远离家乡漂泊天涯的经历。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那扇沉重黝黑的硕大铁门,我却深深领会到了近乡情怯这个词语的意思。
时间越近,我就越忐忑。
这些年,他过得到底怎么样?他是否还是以前的他?他的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情的变化?那些孤灯寒窗的日子里,他又是否恨过我们?再次见面,我们是不是还能像从前那样?会不会已经有了一层看不穿戳不破,却又极度伤人的隔阂?
在身边贾义简杰等人的雀跃期待当中,我扭头看去,原来有着这种奇怪情绪的好像并不是只有我一个,险儿与周波也同样是目光闪烁,面色沉凝。
我走到了险儿身边,问他:
“怎么了?你在想事?”
险儿明显顿了顿,想了一下之后,才说:
“等他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安排?”
“还没有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必须要想好,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出乱子。”
再次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周波、贾义、简杰三人之后,我点了点头,说:
“我明白。”
险儿也点了点头,刚要再次说点什么的时候。
身旁传来了兄弟们的大叫,耳边贾义兴奋之极的声音高高响起:
“钦哥,出来哒!”
在清晰的铁器摩擦声中,前方,那扇隔开了两个世界的沉重铁门缓缓打开,一道很久不见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已经适应了里面的生活,还是里面的伙食开得确实不错。
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形销骨立的颓废样子,还是那样大大的眼睛,清秀的脸庞虽然已经变得棱角分明,下巴上甚至还留起了一把胡须,但依然掩盖不住那种天然讨喜的白白嫩嫩婴儿肥。
比起进去的时候,他明显长高了很多,打眼望去,那修长的身形肯定已经超过了我和险儿贾义等人,差不多赶得上武晟的高度了。
身边兄弟们欢呼雀跃着,恨不得马上涌上去,可看见我依然没有丝毫移动脚步的意思,他们却又纷纷有些不解地停了下来。
我呆呆凝望着站在铁门前面的那个男人,良久良久,我不知道自己在观察什么,又在寻找什么。我只晓得,那一刻,在发自内心的激动与期盼之下,我居然隐隐产生了一种面对陌生人才会产生的防备感。
我万分努力地试图从这个人身上看出某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然后,就在这种极为晦涩,悲喜不明的古怪情绪中,我看见对面男人的嘴角一咧,当年那个满身孩子气的少年人,所独有的唇红齿白没心没肺的笑容,就再次出现在了这片蓝天白云之下。
我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可是,一口气还没吐完,心里刚刚涌起的真诚与感动,就立马烟消云散。
不管是我,还是干练决绝的险儿,又或是游戏人间的地儿,再或是忠诚寡言的贾义,深沉内敛的周波……那一秒钟,我们所有人都被整得六神无主,傻在了原地。
因为,就在那扇铁门之下,出现了一幕就算是把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力加在一起,再乘以十倍都绝对想象不到的诡异场景。
那个男子抬头看向了天空,张开双手,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他将手里的一个破旧小拎包远远扔开,开始对着我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脱起了衣服,外套、衬衫、球鞋、袜子、牛仔裤、内裤……,一件接着一件,直到一丝不挂。
当年精瘦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一身明显是长期锻炼才会拥有的腱子肉,身材确实相当不错。
可关键是,除了那个一和女人说话就要把长刘海搭下来,几乎从来没有见他泡过妞,性取向极为神秘的大海之外,我们其他人,就没有一个菊花爱好者。
这种表演不仅是让我们觉得害羞,还让我们感到丢脸。
我们每个人都在借故四处张望着,深怕周边还有其他的熟人发现。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万分尴尬之际,男子说话了:
“望个卵啊!里面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了,大哥,你不会不给我买新衣吧?”
简单一句话,突然之间,却让我的鼻子酸了起来。
里面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日子,才会让一个朝夕相处生活了一千多个日夜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留念,决绝到宁可在众人面前裸体,也绝不愿意在身上继续留下半点痕迹。
我飞快脱下身上大衣,走了过去。
当把这个已经高出了我多半个头的兄弟搂在怀里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胡玮!”
“玮哥!”
那天,胡玮出狱,我们都很高兴,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唱了很多歌。
大多数都已经不太记得,也不太重要。
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两段对话。
第一段是在刚刚和他一起坐上了险儿的那辆奥迪之后,胡玮兴致勃勃地问我:
“大哥,等下去哪里?”
“先去泡个澡,然后喝酒,给你洗尘。”
胡玮含蓄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些不对,追问道:
“怎么了?你有什么就说。”
胡玮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连声说:
“没事没事……”
“有事就说,怎么现在这么啰里啰唆讨人嫌了。”
胡玮眼神都不看我,说话声还是非常小地嘟哝着:
“洗澡啊喝酒什么的都不急……”
“什么玩意?”
下一秒,胡玮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转过头来,两眼闪闪发光,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于下定决心,大声说道:
“大哥,我要女人!”
“嘎”地一个急刹,满车人东倒西歪的时候,传来了正在开车的险儿破口大骂。
第二段话是在包厢开始喝酒了。
为我们包厢服务的那个服务员少说也有个四十出头的年纪,有些锦衣玉食的女人如果保养得当,这个年纪确实也正是徐娘半老,风情万种的时候,比如许晴。
但服务员本来就是贫苦人家出身,但凡条件好点也不至于做这行了。别人吃喝,她只能站着看,天天累死累活的,哪里有时间保养,再美的女人都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结果,这个服务员每次进来端菜上酒的时候,胡玮是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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