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情事,本就是如此不堪一击,走过了这么长的江湖路,我要还是一点都看不开,那就真是庸人自扰了。
我最多也只是感到有些无奈。
毕竟,武晟袁伟两个和我本人还是没有生分,我们相互顾忌的仅仅只是彼此不同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背后所带来的那些微妙社会关系而已。
如今,我早已经是城南廖氏的门下走狗,而武晟袁伟却还依旧归属于源帮义字堂。廖光惠雄霸四方,义色偏居一隅,这两者之间本来也不会产生太大的交集,更提不上冲突。更何况,追根溯源,义色当初也算是半个从廖氏集团走出来的人物。
真正造成今日这种敏感局面的关键点在于——我。
对于义色而言,我是两姓家奴,武晟袁伟又是我的结拜兄弟,想必,他是一定不会太乐于见到袁武二人和挖过他墙角的廖光惠之间,有过任何私下接触。
而于廖光惠方面来说,手下人背叛旧主,却又还在和以前的兄弟过往甚密,也未必就是件看着舒服的事。
所以,武晟和袁伟默默走了。
走得聪明,走得高明,却也走得林花谢了春红,往事易逝太匆匆。
见到我们走进,地儿赶紧起立,躺在床上的小二爷也作势要撑起身子,廖光惠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上前,两手摁在了小二爷的肩膀上:
“躺下躺下,不要起来,身体重要。刚刚胡钦在外面已经给我说了,你还不能讲话。咱们自家人就别搞得太见外了,我就交代几句,第一,人没事就好,我廖光惠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第二,所有的事,你都不要想太多,有任何需求尽管给我提出来,百无禁忌;第三,一切的费用,全部由公司来报销,到时候,胡钦,你安排人,直接和元英对接就行。只有一个前提,不管多少钱,人一定要完全整好。小朱,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元气大伤,我就不多打扰你,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意思。你好生休息。等身体恢复了,我来安排,咱们再正式聚一下。”
元英从身后递过去一个硕大的红包,廖光惠将红包塞进枕头底下之后,这才拍了拍小二爷的肩膀,站直了腰。
地儿飞快搬来一把凳子,送到了廖光惠身后,廖光惠却摆了摆手,转身走到我旁边,指了指门外,小声说:
“小钦,病人需要休息,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了,你出来下,我有两句话要和你谈。元英,你和地儿在这里陪下小朱,看有什么需要的。小钦,我们走。”
这是干部楼外一座似亭非亭的复古小楼,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分钟了。
自从走出病房之后,廖光惠始终是一言不发,负手而立,看着窗外。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只能陪他一起,默默看着外头。
雨淅淅沥沥的已经下了很久,雨点打在楼下的池塘里,溅起一串又一串涟漪,扑面而来的空气虽然依旧寒冷逼人,但却又明显多出了几许冬天不会有的潮气。
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来了。
元伯就死在这样的一个早春,转眼,已是多年过去。当初,我心如刀绞;可现在,假如不是这样的春雨,不是这样的心境,我甚至都难得再想起他。
人鬼殊途,生死两茫,那个憨厚的小龅牙,再也回不来了。
我寄人间雪满头,君埋泉下泥销骨。
元伯,保佑我,保佑你的这些兄弟们,渡过这个难关。
“小钦,恨我吗?”
廖光惠突如其来的问话,将我从万千思绪中扯回了现实,刹那之间,密密麻麻的冷汗几乎就汗湿了我的后背。
言词杀人,甚于利刃。
而一语诛心,更是要远胜于刀斧加身。
廖光惠,一语诛心,诛他,诛我,诛人性!
我情不自禁地脚步微微后移,佝偻下腰,看着廖光惠恭敬说道:
“恨,但完全理解,更加接受。跟了大哥,生死就是本分,小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廖哥,不是皇上,但也是这片江湖的王,更是我胡钦的大哥。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也是我该做的。”
廖光惠终于收回了始终望着窗外雨打连环的眼神,扭过头来看着我,脸上无惊无喜,继续淡然问道:
“你可以理解,能够接受,那么,你身边人呢?”
“百样米养百样人,人心有深浅,他们接不接受,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压得住,廖哥只管放心。”
又是良久的沉默。
廖光惠就像是一尊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千年的神像,冷漠得不但没有分毫肢体神情的变幻,甚至都令人察觉不到半点人性的存在。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廖光惠,却也是理所当然的廖光惠。
我克己守心。
我不露喜怒。
我惶恐到如同面对神灵。
后背的冷汗一层又层地渗出,鼻尖也越来越痒,当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已经汗流满面之后。
廖光惠终于动了。
他的眼睛一眯,两边嘴角一扯,微微笑了起来。
廖光惠一点都不帅,低眉窄眼,面带苦相,但他的微笑一直都很有魅力。
不灿烂,不热烈,不矫情,不伪饰,平和从容,一如春风。
可是这一刻,如春一笑落入我的眼中,却让我感到了秋意。
秋意如刀,刀刀蚀骨。
“很好,很好,小钦,拿支烟给我抽。”
廖光惠戒烟很久了。
所谓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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