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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小人钩曲 游尘土梗惑人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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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说,人死如星陨。人大限将至的时候,就和天空上的星星即将陨落一样,都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征兆和异象,对于这样的说法,曾经我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但是,元伯在死之前的那几天,确实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

    比如,死之前的两天,大年三十,吃团年饭的时候,他就突然心血来潮,把自己两张存折拿了出来,交给了他的母亲,并且,还与母亲之间进行了一段如今想来,依旧令人唏嘘不已的对话:

    “姆妈,这是我的存折,来,把你,你要帮我管好啊,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了。”

    “哈哈,我屋里幺儿还存钱了啊,懂事了啊。你自己放好唦,姆妈不要你的。”

    “拿着,放你那里好些,省得今后我万一不在屋里了,要用钱又找不到,你和爸爸要吃什么,就个人在里头取钱,不碍事的。”

    又比如,死之前的一个多星期,农历腊月二十一的那天,他和贾义、地儿几个人一起打牌,手气不好,很快就把身上的3000多元钱输得干干净净,只得又找地儿借了5000块钱。

    打完牌之后,元伯让地儿和他一起去找取款机,好取钱还账。地儿说不用了,下次再还。可元伯却怎么都不同意,非要拉着地儿,不让走。

    最后,地儿说:“真的先不用还了,反正过年胡钦也要给你们压岁钱的,你就别拿他的了,就当这五500块钱是你今年的压岁钱,你拿着算了。”

    结果,元伯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鬼使神差的话来:

    “地哥,我还是把钱还给你。万一今后忘记了,或者是没得机会还哒,你们背后还要讲我的空话(土话:闲话,坏话的意思)。钦哥的压岁钱是压岁钱,这个赌债是赌债,不是一码事。再讲了,义色当年经常说的,今日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杀不杀。过年还有这么些天,老子还不晓得拿不拿的到压岁钱哦。”

    “元伯,你也是20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啊?大过年的,你开些什么荒腔呢。”

    “嘿嘿嘿,我开个玩笑唦,走,地哥,取钱去,我不想欠别个的钱,清清爽爽,舒都舒服些。”

    再比如,元伯死之前,他的奶奶连续两个晚上做梦,都曾梦见了漫天大雪;而且,据说还经常深更半夜听见自己家客厅里面,有类似于鹅卵石跌落在地板上的响声。

    在九镇的传统风俗中,梦见下雪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情,因为雪是白色的,落到人身上了,就代表着要披麻戴孝的意思;而半夜听见家中异响,则是牛头马面要来勾魂了。

    当时,元伯的奶奶还以为是自己的阳寿快要到了,专门给家人交代了一些后事。当她找到元伯,嘱咐元伯今后要听话,要知道心疼爹娘的时候,元伯表现得非常不高兴,说:

    “奶奶,你天天吃你的,玩你的,开开心心就要的了,想这么多干什么?你才60多岁,就死个什么死,大过年的,讲这些话!你放心咯,我死哒你都还不会死。”

    这些话,这些行为,在平日看来是再也普通不过,我们每个人也许都曾经说过,做过,经历过。但是放在元伯死了之后,回头再看,却勾起了多少人的心痛与后悔。

    怪力乱神的事情总是能够引起人们的兴趣,也多少能够给予人们一些情感上的安慰。

    于是,每个人都相信,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些日子里,元伯似乎有过某种玄妙之极,却又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神秘预感。

    所以,每个人也都在无比地愧疚,愧疚自己没有意识到命运所给予的这些提示,没有在元伯还在生的时候对他更好一点,更关怀一些。

    元伯的走,给我们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一种极大的悲伤与痛苦。

    哪怕是到了今天,我们每个人都还是清楚记得那黑色的一天,以及关于元伯的所有过往。

    在接到元伯出事消息的时候,我正和父母一起在伯伯家吃饭。

    电话里面,我并不知道元伯已经走了,给我打电话的炉子只是哭着告诉我,元伯出了大事,被人打了几枪,现在正在医院,要我快点赶过去。

    接完电话,在母亲的紧张诧异和父亲的愤怒不满之中,我飞快放下碗筷,开着车赶向了九镇医院。

    我到的时候,大部分兄弟都已经赶了过来。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虽然马上就见到了元伯,但是元伯却再也不是元伯。

    他变成了一具赤身裸体躺在担架上,从头到脚都被白被单覆盖着的尸体。

    摸着他的手,仿佛还带着丝丝热气,却又偏偏没有了人体的柔软和弹性,已是僵硬如木;微微龅着的门牙,还是一样虽不俊美却讨人喜欢;乌黑卷曲的头发依然有着光泽,可一双绝不瞑目的大眼中,却毫无生气,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往日的神采。

    一个并不太大的血洞,无比突兀地存在于元伯左眼下面一点,贴着半个鼻梁的地方,伤口的周围血迹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凝固,红的肉、白的骨,以及一些深褐色的不知名液体,就这样完全展露在了我的眼前。

    可怜的元伯,他连道别都来不及,甚至连死亡的恐惧都没有感受到,就已经被人一枪爆头,当场毙命!

    在医院里,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哭了,也有些人吐了,我却并没有哭,也没有吐。

    我只是觉得害怕,一种发自心底的害怕,一种让我双脚发软,虚弱到几乎有些站立不住的害怕。

    我怕元伯恨我,我怕他的父母恨我,我怕所有的兄弟恨我,我怕自己都会恨自己。

    我更怕,有那么一天,躺在这张担架上的那个人,叫做胡钦。

    那一天,包括小二爷在内的所有人,都史无前例地乱成了一团,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

    也许是逃避,也许是胆怯,也许是别的什么。

    那天的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谁都不要,只有我一个人。医院太闹,却也不敢回家,这样的情绪带给家人的只能是莫大伤害。

    于是,关上手机,我自己开着车来到了神人山,那个我们六兄弟结拜的地方,那个不久前才容留了聂尘灵魂的地方。

    在空无一人的山顶,我坐在车上,看着满山的荒芜苍凉,吹着正月的料峭寒风,我很想刻意地让自己大哭一场,可当声音冲出喉咙之后,却发现居然是一种难听到连自己都不想去听的干号。

    最终,我还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用尽了全身力气,我却都没有做到为元伯而流下一滴眼泪。

    只是,我生平第一次闻到了烟蒂慢慢烫入手心的焦煳味,以及其所带来的那种噬心入骨的痛。

    在山上,我只是待了20来分钟,不是不想待,而是因为我知道有着太多的事情,正在等待我去处理。

    再次来到医院,警察、流子、元伯的亲朋好友,都已经聚齐了,悲伤、慌张、痛苦、绝望的气氛游荡在这个正月,这个万家团圆的春节。

    忙得昏天黑暗,不可开交之后,晚上11点多,我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了。

    于是,我让手下的人们讲述了所有的细节,知道了事情的前后过往。

    然后,心力交瘁的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说出了一句无法预测会引发何等后果,却也不得不说的话:

    “找到刀疤成,弄死他。”

    因为我和三哥之间那一系列对撞所造成的影响,那一段时间,九镇道上已经成了名的那些大流子,老前辈们都纷纷养精蓄锐,安分下来。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从道上那批敢打敢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里面又新近冒起了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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