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虽然彼此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但我认识他的时间其实也并不算短了。
因为在场子刚开不久,他就成为了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消遣的常客之一;而且也是为数不多的,从未向以前放篙子的小兵儿和现在的我借过钱的几个人之一。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场子开了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某天下午,当时我正和三哥手下一个叫做阿标的人在场子里面聊天。当我正在说话的时候,阿标无意中抬头对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他就像是被电打了一般,几乎是从凳子上一下跳了起来,平时还算是讲究礼数的人,此时此刻竟然连我的话都顾不上听完,就满脸堆笑地径直迎了过去:
“哎呀,樊主任,你也过来玩啊。真的是贵人啊,哈哈哈。来来来,来坐!小刘,帮忙端杯茶来。”
我抬眼望去,一个上身穿着件金利来白色衬衫、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扎在下身穿着的笔挺灰色西裤里、蹬着一双铮亮的黑皮鞋、腋下还夹着个小黑皮包的人,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个人有些微胖,戴眼镜梳着一个小分头,印象最深的是,他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官气,以及腰间那块金色的皮尔卡丹皮带扣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很耀眼。
阿标百般殷勤地把这个人迎着坐在了我前面不远的一个位置上,再转过头来,脸上还是一脸阿谀奉承的表情望着我道:
“小钦,来来来。这是我们九镇信用社的樊主任,这就真的是我们九镇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啦。好生招待哈,千万莫怠慢了,怠慢了三哥到时候要骂死你。”
听阿标这么一说,我也走了过去,本想打个招呼扯几句淡。但是一看这个樊主任好像并不怎么给阿标面子,面对着阿标的千般谄媚,他脸上却始终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我不想像阿标一样自讨无趣,所以只是敬了一支烟,打了个招呼,就自己走到一边去了。
之后随着樊主任来玩的时间长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次见面也都会打个招呼,问声好,偶尔还会敬支烟。但是因为彼此之间身份的明显差距,从来不曾有过过多的交往,也就根本谈不上熟悉和交情,顶多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最终,让我和樊主任的这种平淡关系发生了质变,并且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的原因,是两件发生时间相隔很短的偶然事情。
先说第一件:
当时已经到了夏天,那天下午非常热,场子里面开了空调,但是不知道是场子面积太大、人又太多的缘故,还是空调效果确实不太好。
我坐在屋子一角的沙发上,面前放了一台电扇对着吹都还是忍不住大汗淋漓,背后靠着的那一片沙发上,被汗水浸湿的布纤维又粗又糙,就像是蚂蚁一样在后背爬来爬去,很不舒服。
透过场子的大门看出去,外面商贸城广场的水泥地面,在白得刺眼的太阳光照射下,隐隐约约地向上冒着一层氤氲蒸汽。
我热得实在受不了,就要小黑和地儿去前面的小卖部,买点冰啤酒和冰西瓜来吃。
他们走了之后,我头昏脑涨地瘫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注视着面前这些专心致志沉迷于啤酒机里面的人。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大颗大颗往下面滴着汗水,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去理会,都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电脑屏幕。他们就像是和我没有待在同一个空间一样,我一个人坐在电扇前,热得痛苦不堪,他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围在电脑旁,却甘之如饴。
慢慢地,夏日午后的瞌睡劲开始上来,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刚要昏昏欲睡的时候,房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喝骂:
“挤挤挤,挤什么啊!你这么想在女人身上挤,就回去挤你娘啊,老子今天输了这么多就是被你挤背时的!死开些!”
原本就喧闹万分的赌场里面,所有的声音都被一道尖锐刺耳、粗俗不堪的女声彻底盖了过去,也一下震住了场子里的所有人。就连柜台里面的娄姐都满脸愕然地停下了正在玩的蜘蛛纸牌,抬起头看了过来。
而刚刚才眯上双眼的我也顿时就被这一声惊得跳了起来,晕晕乎乎的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
一两秒钟的错愕之后,我循着所有人的眼光望了过去,一个打扮非常妖艳却也无比庸俗的年轻女孩,一脸怒气地站在众人的视线焦点中心,全然无惧。
这个女孩满头黄毛,穿一件无袖露脐装和一条超短牛仔裤,白皙的手臂上文着一只雕工非常低劣的凤凰,和一个用蓝色墨水浸染的、字体更加低劣的“情”字。衣服太小太紧,而身材又太火爆,导致白晃晃的大半个胸部和小半个屁股蛋都露在外面。
虽然这样的打扮在如今的街道上到处可见,但当时毕竟还只是世纪之交的头一年,落后的内地山区小镇上面,女孩这样的穿法,不敢说惊世骇俗,也够令人瞠目结舌了。
女孩身后一点的位置上,还站了一个剃着整齐的平头,但是最前面额头上有两缕染成黄色的长刘海的年轻男子。看架势应该是女孩的跟班马仔之类,故意做出彪悍样子,像是只斗鸡一般,把下巴高高抬起,往下斜瞟着看人,一副没有遭过黑社会毒打的相。
而站在这两个家伙对面、满脸涨得通红的中年男人,居然是樊主任。
此刻,樊主任明显被气得不轻,可自己的身份和修养,却又让他不能像那个女孩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破口大骂。又羞又怒之下,就连那个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都被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