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当年待我不薄,我亦不会苛待于你。所以你有难处我自会援手,哪怕你今日想要改嫁,我也可帮你达成心愿,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姐姐?”
孟淑贞浑身颤抖,梨花带雨道:“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喜欢你,你竟能说出这般话…小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对我这样冷漠。是…是苏浅璎,你移情别恋,所以才会这般对我。”
宁晔的眼神,似渡了寒霜。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
他说着就要走。
“宁晔!”
背后传来孟淑贞撕心裂肺的声音,“你负我真心,今日还如此羞辱于我,你好狠的心…”
的确是狠。
躲在暗处看好戏的苏浅璎在心中附和。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是个男人都会心软吧?宁晔平时看起来不是温润公子么?待谁都谦和有礼的,怎忍心对人家一个大美人这么冷酷?
再怎么说,两人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呢。
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吧?
不过看孟淑贞那模样,一厢情愿却又不肯面对现实,如果不说清出,八成更麻烦。
孟淑贞的控诉没有换来宁晔的怜惜,却留下一番险些将她打入地狱的话。
“你的新婚丈夫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我没有拆穿你,是因为你是平江王府最后的血脉。姐夫对我有大恩,可不代表我就会因此对你毫无底线的纵容。所以,不要再企图用你的可怜来消耗我仅剩的那么一点同情跟良知。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自怜自艾,不如想想,怎样能让自己过得更顺心一点。”
孟淑贞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还未消失,眼中哀怨控诉已化成了惊恐和战栗。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当初她含恨出嫁,心中怨怒不忿,所以在新婚之夜使人将她那未曾谋面的丈夫推入了池塘中。
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
“夫人。”
小春一直站在不远处,自然听清了两人的对话,当初推姑爷入池塘的,就是她。所以此刻她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殿下已经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万一他要追究…”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舜英公主心狠手辣,可殿下对付政敌的手段,更是比舜英公主更狠。
万一哪天夫人惹怒了殿下,那么当初那件事…
孟淑贞咬着唇,擦了脂粉的脸霜白如雪。她忽然抓住小春的手,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小春的手捏变形。
“你说,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对我避如蛇蝎的?”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柔弱善良的形象,却在新婚夜做了那样的事。所以他觉得她是如同舜英那样恶毒的妇人,才会对她失望透顶,日渐远离。
“夫人…”
小春觉得自己要痛死了,看着她疯狂至扭曲的脸,很想泼她冷水。殿下根本从来就没喜欢过她,一直以来是她自己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以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梦想着做太子妃。
即便是过了十年,仍旧不肯面对现实。
然而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气,她不得不软声道:“是,夫人,殿下定然是对您有所误会,才会这样待您的。您对殿下忠贞不二,十年未嫁,殿下心里自然是知晓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娶别的女人?”
一朝梦碎,孟淑贞根本无法接受,疯狂的想要从旁人口中得到臆想的安慰。
小春忍着疼痛,强笑着安抚道:“夫人,您也知道,殿下素来和长公主有嫌隙,公主的为人众所周知。殿下大约觉着近墨者黑,再加上当初那件事,才会对您失望。至于那位苏姑娘,她可是帝尊的徒儿,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让长公主无话可说,而且对殿下的声威地位也有帮助,您说是不是?”
“对,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
小春的话仿佛隆冬里一抹暖阳,照进了孟淑贞的心,她神情渐渐和缓下来。
“小晔喜欢的人是我,只能是我。他虽知道我做了那些事,却还是维护我,这就证明他心里是有我的。”
仿佛那就是事实。
孟淑贞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她整了整衣衫鬓发,眉眼间全是得意。
“那个苏浅璎,不过就是运气好拜了个好师父而已,而且还是个被退过婚的弃妇,她拿什么跟我争?小晔定是被她狐媚的脸给迷了心,才会对我这么冷漠。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赶走。”
“是,夫人,殿下心里一直是有您的。这满京城的大家千金,谁能与您相提并论?”
小春嘴上说着奉承的话,心里却在嘀咕。
人家哪里是被退婚的弃妇?分明是天熙那个淮王狗眼看人低后来被当众打脸,还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人下跪奉茶道歉。
而且人家还有云梦谷撑腰。
对比起来,那位苏姑娘的身份可比自家夫人高贵多了。
可夫人自己臆想症严重,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只知道责怪别人。以前在平江王府的时候,太子殿下也不见得对夫人有什么特别的。若非是看在王爷的份儿上,殿下只怕都不愿搭理夫人。
王爷临终前的托付,也只是希望夫人能嫁个好人家。可夫人自己不满足,一心想着做太子妃,不惜杀死自己的新婚丈夫。做了十年的梦,到现在还不愿清醒,真是无药可救了。
“走,去听雨轩。”
“是。”
……
苏浅璎躲在假山后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无限感叹。
怪不得宁晔说孟淑贞性格偏执呢,这已经不是偏执了好么?这简直就是有妄想症啊,而且还是晚期。
赵语心虽然白莲花,可最起码还有被慕子奕甜言蜜语哄骗的前提基础。这位呢,自作多情也就罢了,人家话都说得清楚明了了,还在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是全天下人对不起她。
这妹纸病得不轻啊。
摇摇头,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影,还未看清便已一闪而逝。
她怔了怔。
那身影十分熟悉,像是…
“走吧。”
宁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猛然回头,瞪着他。
“你走路都没声的?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宁晔挑眉,“你轻功高绝,难道走路也有声音么?”
苏浅璎凉凉道:“是啊,要不是某人封了我的武功,我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防备都没有?”
宁晔不说话了。
苏浅璎自觉无趣,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听雨轩宾客云集,所有人济济一堂。连宫里都传来了皇帝的口谕,赐了舜英不少东西,更是为今日的宴会锦上添花。
苏浅璎想着。
重音的皇帝老儿可真是心宽,舜英杀了他那么多儿子女儿,他居然都没有半分芥蒂。
比起天熙那个用自己儿子给另一个儿子做踏脚石的皇帝凉薄多了。
正想着,传旨的公公已经来到她面前,非常恭敬道:“这位就是苏姑娘吧?老奴这厢有礼了。”
看起来头发花白却精神奕奕的老太监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语气恭敬却不谄媚。
“皇上听说您光降重音,十分高兴,奈何皇上龙体抱恙无暇招待姑娘,还望姑娘海涵见谅。皇上说了,过几日会在宫中为姑娘举行宴会,以示我重音地主之谊,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苏浅璎扬眉,笑了笑。
“陛下盛情难却,我自恭敬不如从命。”
反正她人已经在重音,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能暂时的避开太子府,有什么不好?
阿初…也快来了吧。
老太监笑眯眯的走了。
众女眷们看着苏浅璎的眼神,又变了变。
舜英走过来,笑眯眯的看着苏浅璎。
“父皇已经许多年不曾关注过本宫的生辰了,今年突然派人来给本宫庆生,本宫方才还诧异呢,却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呵呵,未来儿媳妇的面子,可比我这亲生女儿大多了。”
未来儿媳妇几个字,再次让众女眷脸色大变。
苏浅璎面不改色,“是吗?原来公主是要给宁太子挑选太子妃么?难怪,来了这么多的名门闺秀。正巧,我还不曾见过这般场面,今日有幸开眼,算是沾了故友的光了。”
她这话一落,满堂宾客神色错愕。
舜英公主那话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傻子都听得出来,而来儿媳妇指的就是她苏浅璎本人。
可她这话什么意思?
是谦虚矜持,还是真的无心?
萧怀离目光含笑,对宁晔道:“殿下,这算不算您这十年来最挫败的一次?”
他语气里尽显揶揄,若换做其他人,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宁晔却并没有生气,“丞相这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萧怀离笑一笑。
“不敢。不过说实话,这位苏姑娘可真是个妙人,难怪您会对这满京城的闺秀视若无睹,独独对她一往情深。”
宁晔侧头看着他,“的确。所以她的见解也十分独特,我本来还觉得只是玩笑话,可如今一见丞相的风姿,还真的是如她说的那般…艳冠群芳,令天下女子自惭形秽。看来我真得考虑采用她的建议,让丞相日后上朝的时候戴一张面具,省得每每都引人侧目。皇姐不曾因丞相府诸多姬妾不悦,反倒是先与满朝文武置气,于我重音安邦定国,确有影响。”
萧怀离一怔,随即哭笑不得。
“苏姑娘这是近墨者黑,还是微臣自作自受?”
宁晔瞥他一眼。
“丞相素来是十分有觉悟的人,这次,想来亦如此。”
他说完就走向苏浅璎。
舜英公主听完那番话,挑了挑眉,眼神似审视又似探究,最后一笑嫣然。
“你这性子,本宫倒是喜欢得紧,以后可以多来本宫府上走走。”
苏浅璎笑眯眯道:“公主的性子,我也十分欣赏。”
舜英看出她并非范奉承或者讽刺,忍不住又挑了挑眉。
“我倒是真希望…”
话还未说完,便见宁晔已经走了过来。
“皇姐生辰,乃大喜之日,臣弟为皇姐准备了歌舞,但望皇姐喜欢。”
“难得你有心。”
舜英公主的眼神,软了软。
苏浅璎瞅着这两姐弟,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舜英被宁晔夺权,肯定心有不忿,说不定已经在心底恨死宁晔了。可那日所见,舜英公主却对宁晔没有半分不满,如果是装的,这演技也太好了些吧?
而方才舜英看着宁晔的眼神,那一抹温暖欣慰也不似作假。
她觉得,重音国这群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宁晔算是最正常的那个了。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欣赏歌舞的时候,舜英说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何本宫对晔儿没有半分仇视?”
宴会桌席也都是分等级的。
舜英公主作为主人,自然坐在最上方,身边从来是不缺人伺候的。今天情况特殊,她邀了苏浅璎与自己同坐,宁晔和萧怀离分别坐在左右两侧。其他的宾客,都外围依次坐着。
中间空着的那块地,供歌舞表演。当然,等舞姬表演结束了,那些大家闺秀们,也会趁机表现自己。
隔了一段距离,再加上有音乐嘈杂之声,舜英声音又低,也只有苏浅璎听到了这话。
心底怀疑被戳穿,她也不掩饰,大方的笑了笑。
“的确。”她道:“我曾听阿初说过公主的事迹,说实话,我对公主十分钦佩。同样,我也好奇。公主看起来也并不像个宽怀大度的人,怎的会对此没有半分芥蒂?”
她的直白让舜英侧目。
“这世上敢于这么对本宫说话的人可不多,而且大部分已经死了。你这么的肆无忌惮,是有恃无恐么?”
苏浅璎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当然我也知道,这么多年外界对公主颇有微词,却不敢当着公主的面放肆。时间久了,公主身边大约连一个敢于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对我我这么一个真诚的人,公主最起码暂时不会杀人灭口。”
舜英笑了起来,她笑得放肆而张狂。
“本宫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被人看穿以后还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那种感觉就如同一个绝世美女被人扒光了供人肆无忌惮的用眼神猥亵。”
苏浅璎点头。
“的确。所以为了活下去,看来我得谨言慎行,尽量不要拆穿公主,心照不宣就好。”
舜英又看她一眼,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小姑娘,你很有能耐。”她嘴角微微上扬,“我那弟弟向来心高气傲,从不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
她端着酒杯,涂着红丹寇的指甲更衬得酒杯白玉如雪,如同女子凝脂般的肌肤。
“如果十年前我知道有你的存在,我一定会杀了你。”
舜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没有半点威胁。可苏浅璎知道,她并非恐吓。
忽然就想起那日在盛京城外山洞里,宁晔说过的话。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十年前我没有放你离开。而是把你带回重音…不,皇姐不会允许你的存在。而那个时候的我,无法护你周全。”
苏浅璎沉默了。
她眼睫垂下,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如同珍珠蒙尘。
舜英又勾了勾嘴角。
“我为他保驾护航,除掉所有阻碍,不是为了让他成为躲在我羽翼后的傀儡。而是让他…打败我!”
苏浅璎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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