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两人都带着严实的口罩和橡胶手套。
“今天感觉怎么样?”
男医生是此次医疗队领队,姓曹,四十多岁,医学素养高,多年坚持不懈援外医疗,为人和风细雨。
自上回认识,一直被梁泽视作偶像。
他抽出一根传统的水银温度计放进梁泽腋下,又俯身翻了翻梁泽的眼皮。
见里面充血还是很厉害,曹领队的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还……还行……”梁泽虚弱的笑笑,待老曹的手收回,他立刻自动自觉往床里面缩了缩,“对不起……是我……”
“不用道歉,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们肯定也得呆在这里隔离一阵子。”看到他刻意往后避及的动作,曹领队装作没注意,反而一屁股坐在床沿,扭头对身后眼神复杂、手里端着一个破边小瓷碗的女医生吩咐,“徐卉,给梁泽喂点粥吧。他现在这个状态,只有喝点加入少量盐的白粥。”
“好……好……”
徐卉答应,犹豫片刻,慢吞吞往前挪,梁泽见状,连忙想要挣扎着坐起,虚弱的坚持道:
“我……自……自己来……”
“别,你躺着别动,让徐卉喂你吧。”
曹领队按住梁泽的肩头,发觉他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好像稍稍一推就要倒下似的,他心里阵阵难过,慢慢的扶他小心坐起来,好让徐卉方便喂粥。厚厚的白棉口罩遮挡住徐卉哆嗦的嘴角,露在外头两颗圆圆的大眼睛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忐忑和恐惧,曹领队是她的师傅,见师傅正在递来眼色,她舀起一勺粥,竭力稳住颤抖不已的手腕,缓缓送向梁泽的嘴边。
“梁……梁泽……你……”徐卉开口,眼神落在梁泽手臂包扎的纱布处时,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你吃。”
“谢谢你。”
梁泽背靠墙壁,低头欲吃,谁知,嘴离勺子还有几厘米时,徐卉的手忽然剧烈抖动,啪——
满满一勺子白粥全落在梁泽皱巴巴的褐色休闲裤上。
天气炎热,尽管粥是温的,隔着薄薄的布料,梁泽还是觉得大腿皮肤一阵灼热。
他低头看向那片粥渍,还来不及开口,曹领队已怒道:
“徐卉!你干什么?喂个粥也不会了吗?我怎么有你这样胆小……”
话脱口而出,见徐卉双肩抖动,一颗头快贴进胸,他长叹一口,又换了言语:
“怎么有你这样不专业的学生!”
“老师,我……我……”
内心既委屈又害怕,徐卉抬头看向曹领队时,眼睛里全是泪,“我”了好几遍,还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拿起一卷纸扯下小半截,梁泽一边擦拭着,一边温和道:
“其实我也真的没什么胃口,粥也喝不下去。徐卉,要不麻烦你去给我烧点热水吧?等水好了,你放到门口就行,我自己去取。”
“梁医生……”
听他这么一说,徐卉心里那种完全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复杂之情更厉害,爱慕,愧疚,歉意,恐惧,迟疑……所有这些汇聚成情绪的海洋,将年仅二十二岁的她灭顶淹没。她哀伤的凝向眼前依旧温润可亲的男子,心里很清楚他是在替自己解围,可是,她更清楚的是,这样的解围,同时也是一种拒绝——
对自己之前流露出的爱慕的拒绝。
她很想鼓起勇气,说:不,等水烧好,还是让我亲自来喂你。
可是,这么简单普通的一句话,在心里在嘴里盘旋无数遍,始终吐不出来。
真的很难过,可是,她无法不发自内心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梁泽所感染的是一种暂时未知的病毒,连续高烧已经七八天,生命体征似有衰歇现象,已有药物都无法使烧退下去,根本无用。
对这种病毒,他们暂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具有传染性,因为,梁泽是为了救一个黑人小孩和一头大象而感染。
连一头大象都有可能经不住的病毒,区区人类,可以经受得住吗?
正因如此,他们整个医疗队现在被困在肯尼亚和乌干达交界的这个破烂院落里,被当地武装力量强制隔离。
从大象,黑人小孩和梁泽身上抽取的血清已经送往科学研究所进行检测,暂时还没有任何结果传回来,军队得到的唯一指示是:
将来自中国的这支医疗队队员,暂时全部隔离,等待实验检测结果,或者说,等待梁泽的病情变化。
“还不快去!”曹领队呵斥一声,这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起来,他又道:
“梁泽需要静养,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