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面容,床头挂的病历牌,左边窗户外的景色,右边仪器的logo全部做过模糊处理,什么信息也窥不到。
爸爸……
身体犹如脱水般疲惫乏力,内心一遍遍呼唤的她死死锁定照片,暗自咬住贝齿,告诉自己必须保持坐姿,不能靠,不能软。
“怎么,还真不认识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秦慕清开始把握主动权。
“这……是我父亲在时拍的照片吧?费尽心机弄过来,你想干什么?”
何尽欢站起来,把眼睛从照片挪开,凝向近在咫尺、莫名诡异的男人。
“在时?”秦慕清继续嗤笑,“没听懂么?车祸身亡,是你以为。何文先生根本没有死,正躺在西雅图一间疗养院。”
“不可能!”
她何尝希望父亲真的去了黄泉,可是,警察不是领自己去看过血肉模糊的尸体么?
血肉模糊……
本该意味着惨烈悲痛的四个字忽然间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蹊跷色彩,内心传来的动摇声音让何尽欢脸色煞白,神色顷变。
“车祸不是意外,仅有的人证三个月暴毙。至于原因,呵,你见识过纵遥的手段。”
她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秦慕清的眼睛,他慢悠悠开口,口吻似是和人讨论天气变化的寻常轻淡。
然而,越是如此,在何尽欢听来,越是惊心。
之前自己和宁谦所有的怀疑犹如怪兽浮出水面掀起巨大风浪,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嗓音暗哑:
“什么人证?”
问出这话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严老三。”
果然……
她垂手掐住大腿上的一点皮肉,竭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只是啊,冷静已溃不成军。
秦慕清勾唇,又换上一幅惋惜腔调:
“何文先生目前状态是植物人,苏醒机会渺茫,他为什么出手搭救,为什么花大把的钱养一个不知道哪年哪月会醒来的陌生人,又为什么不出说来?还有,他是堂堂秦氏掌权人,身价无法估量,你呢,恕我直言,云泥之别,你以为,为什么偏偏是你成为他这么多年肯公开承认的女朋友?你真以为他是为了救尹天诚那种不入流的烂货吗?”
绿裙子那天晚上,他静立在光影里思索的身影滑到眼前,当时的自己,有种“他在算计”的感觉。
若是,他算计的其实并不是外头的媒体,而是……他本人和自己么?
害怕至极的推测渐渐放大成一只巨兽,何尽欢感觉,大半身体被巨兽吞进了血盆大口。
“所以……”她松开被咬得乱七八糟的唇,冷笑道:“你想告诉我,纵遥故意害爸爸,又良心发现救他吗?”
“不是说女人的想象力丰富么?我怎么瞧着你的挺贫乏。”
秦慕清把照片和全英文的纸张塞回口袋,走向摆满瓶瓶罐罐的活动推架,蹲下去,从底层覆盖的黑色丝绒布下翻出一个塑料袋。
他什么时候在里面放了东西?
还有,室内有监控视频,他进来这么久,没有人告诉徐唐么?
不,他肯定是经过长久充分的准备,说不定外头现在根本看不到我们两个人,这才像毒蛇的行事风格,不是么?
“所谓父债子偿,这么说起来的话,他算得上你不同戴天的仇人,何文先生没有死,你母亲,秦妍女士确是死了,不是么?”秦慕清打开翻出的黑色塑料文件袋,“事情的真正经过只有当事人清楚。为了弥补你那贫乏想象力,我提醒你一下,他们父子水火不容由来已久,假如,我是说假如,纵遥父亲是你的真正仇人,那么,你以为纵遥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什么?”
“为什么?”牙关颤抖的她泠然反问,恒温的环境,身体却一再发出寒冷信号,真的好冷,好冷。
“筹码。”
诸多细节在刹那间全部涌至眼前,之前一直怀疑老爷子不仅只是为门户之别,如此说来,他早知道自己是何文的女儿么?
而纵遥……
脑袋犹如被拿大锤子敲开,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完全无法继续往下想,或者说,不愿往下想。
说好的难得糊涂啊。
连日节食和长时间打扮让本就有几分疲惫的身体有些摇晃,秦慕清见状,伸手想扶一把,何尽欢右手一挥,立即后退,勉力启唇:
“老爷子待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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