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青娥仿佛脱力般滑倒在地,黑心想上前去扶,她却像极为惧怕她的触碰,缩了缩膀子躲了开去,黑心也不勉强,正要往后退开却听她忽然出声;“你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黑心丝毫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恨。”
青娥倏地抬起头,眼中有片刻的怔忡,然后像个孩子般咬着牙道:“骗人!我利用你接近昭华,又把你们的事告诉了母后害得你坠下诛仙台,你怎么会不恨我?”
她失笑,“喔,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青娥被她言语中的调笑给气红了脸,偏过头去一言不发。黑心有些无奈,蹲下身看向她有些泛红的眼睛,然后开口:“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可我真的不恨你。彼时你虽利用我接近昭华,可于我而言,你却是我在仙界孤立无援时的唯一一个朋友,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铭记于心未敢忘怀。至于后面的事,你虽有错,却并非成心,要怪也只能怪人心不公,在黑与白、正与邪之间被流言蒙蔽了双眼,这世间最不差的便是自以为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帜却行着伤天害理之事的人,然而这些并不是你能预料的。”
青娥静静地听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摇了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明知依着母后的个性在听闻昭华和赤颜之间的事后定会采取行动,可还是仗着一时的气愤和伤心跑去告了状。彼时心气难平,只觉得有母后干预,说不定昭华便会回心转意,然后将赤颜给打发到远远的地界去,再也不见的好。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的最后竟然会一发不可收拾,害得那个永远只会傻乎乎对着她笑跟她示好的笨蛋坠下诛仙台,八百多年来再无踪影。
而如今那个笨蛋回来了,一切都好像是天意,在自己生了魔心入了魔道决心同天下人为敌时,她又回来了。
似乎一如从前那般傻,带着那可笑的宽容和慈悲,击垮她的仇恨,让掩藏在心底的脆弱再也无所遁形。
就是这样的人,好像每次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抢走她一切珍视的东西。无论是昭华,还是那份纯粹的本心。
黑心轻轻抚过青娥因抽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心中有些感慨。在某种程度上,青娥和阎流光有些相似。他们的本心不坏,却因被世间最有权力的人护在手心而不知疾苦,只凭着一腔热血和喜好行事,活得自在且嚣张,却忘了旁人的喜与悲。
而正是因为活得太顺风顺水,才会在遭遇到挫折后一蹶不振,生出魔心,误入歧途。
青娥哭了一小会似是累了,渐渐收声,黑心瞅着时机差不多了便赶忙起身,一把将冰床/上的昭华背起,才转过身就被青娥拦住,“你真要带他走?”
昭华看着瘦,背着却不轻,她累的够呛,嘴上却还要应付青娥,“不然我千里迢迢上神女峰干什么,你真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啊。”
青娥咬了咬唇,老大不情愿的模样,“不行,是我救的他,你凭什么带他走?”
黑心知道她放不下昭华,却故意气她:“喔,那我代他对你说声谢谢,若不是你,他还真不一定能从魔界囫囵着回来。哪日等我和昭华要成亲了,定会给你派个帖子,再当面跟你道谢,只是说好了,你若是想多看他两眼,一定要在成亲那日看个够,不然往后再看可是要收钱的。”
青娥又是气又是急,骂道:“你一点也不如从前那般老实了,分明答应过我不会同他在一起的。”
“彼时我为了救他们随口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权宜之计你懂不懂?”黑心气她还气上瘾了,“何况那时我未恢复记忆,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如今既然什么都记起来了,哪里还能把他拱手让给你。”
青娥自小受的便是正统的仙女教育,论嘴皮子如何有在冥府阴司里打滚的黑心溜。况且她说的话也不错,要真轮真格的,昭华只属于赤颜一人,谁都抢不走。这一下是真没了话可说,探着脑袋去看她身后背着的昭华,真像是看一眼便少一眼,眼巴巴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怜。
想想老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从前是青娥欺负她,如今却倒了个个,可见人不能做亏心事,一旦心怀愧疚,怎么着也没了底气,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只是说到底,昭华的确是青娥救的,这份人情不能不还。她转头看了一眼昭华的头顶,心中有些惆怅,却还是咬着牙对青娥保证道:“你放心,我虽没别的大本事,但一向守诺,既然答应了你,无论如何也会做到,只是你也要答应我,别再回魔界,狠狠心拔除魔念,快些回天庭罢。”
青娥乍一听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她似乎答应了什么,一时间有些蒙。说实在话,她固然不舍放昭华走,可不舍归不舍,心底也知道留不住,且如今黑心恢复记忆,再同昭华再在一起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怎么好端端就真答应了她这么荒唐的要求呢?
幸福来得太快,反倒像是失了真,让人一时间有些不相信,狐疑地皱了皱眉,“你说真的?”
“嗯。”
青娥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
黑心也有些说不上来。若真说是为了遵守承诺,她自个都说服不了自己。可心底却像是有个声音在阻挠自已一般,直扯得她心思摇晃,再也不复当年的勇往直前头破血流。
兴许,是怕了吧。
再度回到昆仑山已经入夜,黑心将昭华安置在离虚洞的青玉石床/上,又仔细看了下他的伤势,的确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也难怪依他的本事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未醒,想来那日能在魔界万仞峰顶挺上那么长的时间,委实已是极限。
离了冰寒的神女峰,沾了魔气的火毒似有滋长的迹象,看来还需去采些灵草仙药回来才行。
此刻离天光亮还有好些时辰,她亦有些累,便趴在石床边上傻傻看着他的侧颜,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描画过他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忽然就想起此世在北溟初遇他时的场景。彼时他像个姜太公一样,装模作样地在池边钓鱼,鱼饵也忘了装,随意拉扯鱼竿还甩了自己一身水。那时的她也是见识少,看到这样好看的模样就有些把持不住,鬼使神差地就一个弹指帮他挥去了眉间的水珠,就像现在这般一样。
现在想想自己是真傻,北溟地广人稀,那么荒僻的溪水边怎么就刚好有个人呢,可不正是他算准了在那候着她么,还真天真的以为是这是天赐的缘分。
想必当时的他心中分外得意。瞧瞧,上辈子,还有这辈子,这傻姑娘就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这还没出手呢,就这么冒冒失失撞上来了,可见换皮换骨换不了心。
只是亏得他那么能装,被她瞅了几眼便假装红脸害羞,上万岁的高龄了,这么装也不怕后辈耻笑。
想到这里她有些恨恨地用力戳了戳他的眉心,直戳出一片红印子才罢了手。
只是可惜了,他如此煞费苦心地把她引入局,她却不怎么领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躲避,终究落到了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或许这一切早已是注定的,他依旧是从前的昭华,但她却已非曾经的赤颜了。
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也睡了过去,待一觉睡醒天已大亮,他却还是闭着眼不知世事的模样。叹了口气起身,将在洞外守候的猫妖叫了进来,嘱咐道:“我需离开几日,你就在候在此处不要离开,他如今受了伤,万万不能让旁人惊扰。”
这种小事难不倒猫妖,只管点头,又顺口问了句去哪。黑心想了想,直接回道:“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