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予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给卫怀信开门时,即便入夏,窗外的黎明也尚未降临。
她顶着惺忪睡眼,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我该说晚上好,还是早上好。”
卫怀信一进杜若予家门,身心立时舒畅,他看她犯困,又知道她素来看重睡眠,便歉疚地说:“你再去睡觉吧,别管我。”
说着,掰过杜若予的肩膀,推她返回床上躺好,又给她盖上薄被,“睡吧,睡吧,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杜若予侧躺在床上,眨眨眼,努力让自己头绪清明,“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等你睡醒再和你说。”卫怀信坐在床沿,低头看她,小声回答。
杜若予嗯了一声,千斤重的眼皮合上。
卫怀信想起屋内亮着灯,柔声问:“要不要把灯关了?这么亮你睡不好吧?”
“别关……你不喜欢黑……”杜若予蚊蝇似的呢喃最终被绵长的呼吸取代。
她睡着了。
卫怀信看着她平静的睡脸,再看看这套不及他卧室大的老房子,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舒适。他关掉顶灯,只留一盏小台灯,便踱去阳台看他的宝贝儿子。
卫饱饱被杜若予照顾得很好,如今虽称不上枝繁叶茂,但也生机勃勃,不再像刚盆栽那会儿病怏歪扭,而是枝干挺拔,新叶频出。
卫怀信围着卫饱饱转了一圈,甚是满意,再进屋见杜若予睡得香沉,心里更像揣了个暖炉,无处不舒坦。
黎明前的夜总是最醇厚,卫怀信一眨不眨盯着杜若予,趁此机会,思忖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说出来总有人怀疑,可卫怀信确实从未谈过恋爱。
他幼年被送出国,在进入中学前,他忙着和天花板上的鬼怪作斗争,那种深夜的恐惧和孤独从此奠定了他不与人深交的本性。及至青春期后,哪怕他外形出众成绩优秀社交良好,他也已经习惯关上门后独自面对内心的黑暗鬼怪。
那鬼怪可以藏在衣柜里,可以藏在床底下,可以藏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在它最有可能消失的童年时代,身边的大人告诉他鬼怪真实存在,而远方的父母则怪罪他撒谎。
卫怀信想起爱说谎的卫怀瑾。
他不知道妹妹的心里是不是也住着这么个鬼怪。
他又想到杜若予。
杜若予和他们都不一样,在她的脑袋里确实生存着魔鬼,这魔鬼与生俱来,是她和她身边亲近之人永远不能逃避的存在,不是半夜在被窝里攥几块积木就能解决问题的。
她的迟疑、犹豫和两难,以及偶尔流露出的极端情绪,都真真切切地展示在他面前,如果他想建立一个正常美满的家庭,杜若予无疑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可她真是最不合适的那一个吗?
杜若予家的小钟滴滴答答地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书桌上的密封玻璃罐里,清水无波,那里头,听说有一条脾气暴躁的红色小金鱼。
卫怀信就这样看着熟睡中的杜若予,直到天边第一缕晨光照进这简陋蜗居。
杜若予悠然转醒,见到的第一眼就是卫怀信微笑的脸。
“早。”他把椅子挪在床前,反面坐着,脑袋枕在椅背上,以最惬意的姿态迎接她的清醒。
杜若予没有马上起床,而是支起脑袋看他,“你一整晚没睡?”
卫怀信点头。
杜若予想了想,坐起身,“我起床了,你不介意可以上来躺会儿,还早呢。”
他摇头,“我不困。”
杜若予恍惚想起昨晚的事,感觉像做了场迷蒙的梦,她挠挠头发,找到拖鞋下床,“我这只有鸡蛋和牛奶。你昨晚遇到什么事了?”
卫怀信说:“你还记得董蕾蕾吗?”
杜若予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挤牙膏的手一顿。
她想起前几天方未艾和卫怀瑾的警告。
“她怎么了?”
卫怀信撇撇嘴,老大不乐意,“她半夜来找我。”
杜若予心里不适,说话的语气便不大好,“她干嘛半夜去找你?”
卫怀信这才说:“她说自己家里闹鬼了。”
杜若予回头,惊诧地看向他,“闹鬼?”
她不过一想,就想通了后续发展,忍不住笑,“她家闹鬼,她梨花带雨地去找你,结果没想反而把你从自己家吓跑了,你就大老远跑来找我?”
卫怀信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杜若予扶着腰哈哈笑了半晌,“我是能抓鬼,还是能辟邪?你找我有什么用?”
卫怀信重新趴回椅背上,摇晃着椅子,手指去揪杜若予床单上的毛球,“……有你在,我觉得安全。”
杜若予从镜子里看他郁闷的背影,心里又好笑又柔软,她匆匆刷牙漱口,洗了把脸,走出来轻踢那把歪斜的椅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是她家闹鬼,又不是你家闹鬼。”
卫怀信回头看她,有些可怜,“可她遇鬼后跑来找我了,鬼又分不清谁是谁家,又能穿墙,万一被她带去我家了呢?”
“……”杜若予竟然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卫怀信又说:“我今天还要去公司,等会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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