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予打了几个哆嗦,才说:“我也不习惯。”
卫怀瑾理直气壮道:“那你下去。”
话音刚落,杜若予翻了个身,顺脚将这新房客踹下床。
卫怀瑾挟带一团黑风滚落床底,她扶着腰哎哟叫唤,“杜若予!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好歹。
床上杜若予像是已经睡着。
她只得自己爬起来,站到明亮的顶灯下,一副好身躯已经脱离混沌,摇身一变,与活着无异。
室内没有穿衣镜,她踮脚欢快地走进卫生间,出来后换上米白高领毛衣和紧身牛仔裤,化有精致的妆,眉眼之间自在乐观,青春窈窕,美丽灵秀,看起来和今夜惨死黑巷的那个少女堪称云泥。
被子闷头的杜若予抽空盯她一眼,悄悄嘟哝,“尸骨未寒啊……”
魂魄已经又一春的卫怀瑾在狭窄室内转上一圈,疑惑道:“你这屋里有卸妆油和新睡衣吗?我晚上睡哪儿?你总不能叫我和那只狗睡在一起吧?”
杜若予卷着被子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背对卫怀瑾,懒洋洋道:“你是幽灵,天下之大,你爱去哪去哪,反正等我明早醒来,就算隔着天涯海角,你也还会出现在我面前。”
卫怀瑾惊讶道:“为什么?我又不是地缚灵。”
杜若予疲倦地闭上眼,嘴角却有意无意露出抹讥笑,“因为你会发现,天下虽大,能看见你的,始终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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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时,杜若予已经惯性睁开眼。
她没有贪恋被窝的温暖,迅速翻身站起,穿衣洗漱一气呵成,接着她给自己热牛奶烤吐司煎鸡蛋,填饱五脏庙,便机器人般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翻译新接的活。
三小时后,杜若予去了趟阳台,观测到昨夜的积水已退。
她从阳台回来,就见消失一早的卫怀瑾又娉婷地站在客厅里,一只手牵着老脏狗的脏绳索,未语先娇笑,“亲爱的室友,我早上遛狗去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杜若予看着她,宛如看着个智障。
卫智障垮下脸,哼了一声。
杜若予从橱柜里找出一包狗粮,倒进老狗的食盆里。
“这狗叫什么名字?”卫怀瑾挨过来问。
“赫奇帕奇。”
“拗口。”卫怀瑾撇嘴,又问,“你是干什么的?”
“翻译。”
卫怀瑾凑到杜若予近前,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她矮上半个头,再看她瘦削的身骨和柔软的短发,笑道:“你穿得像男人,发型也像男人,只有这张脸细皮嫩肉还像个女孩。喂,你几岁了?”
“27。”
“比我大好几岁,我才20。”卫怀瑾说着说着,怅惘道,“可惜我已经死了。”
杜若予置若罔闻,从她身旁路过,要去洗昨夜的衣服。
卫怀瑾迈着小碎步跟上,“喂,你昨晚看见那个凶手了吧?就是最开始从巷子里跑出去的那个男人!”
“警察已经盘问过我了。”杜若予把衣篓里的脏衣服一股脑塞进阳台洗衣机,接着往里倒洗衣液和消毒剂。
卫怀瑾捂住脸,花容失色,“你就这样洗衣服的?内衣和外衣要分开洗才卫生!”
“都一样。”
“不一样!”卫怀瑾急道,“你至少手洗内衣吧?”
“手洗没有机洗干净。”
“那就买两台洗衣机嘛!”
“没钱。”
卫怀瑾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对牛弹琴,无话可说。
杜若予独居惯了,哪怕不慎招惹个猫狗灵魂回来,因为语言障碍,日子勉强也还清静,可如今窄居内同处了位卫怀瑾,简直比十条狗凑在一起还烦人。
这位已故的卫小姐,不仅啰嗦,尤其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从杜若予的洗衣机挑剔到她的简陋厨具,又从她的生活作息辩证到饮食分量,种种摩擦在傍晚杜若予吃晚餐时达到顶峰。
“你为什么只吃素?吃素并不利于饮食健康!”卫小姐自己吃不下全素菜,终于大发脾气,“我都死了!你就拿这个来招待我?你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杜若予被吵得耳朵疼,“我并不想招待你,是你不请自来。”
“是你看见我的尸体,我才来的,又不是我愿意来的!”卫怀瑾丢下筷子,双手叉腰想做出个气势磅礴的姿态来,“赫奇帕奇全告诉我了,你这个人,只要亲眼看见什么尸体,那尸体就会在你眼前活过来,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所以你平时只敢呆在家里,非要出门,就必须把自己装成半瞎,就连吃饭,也只敢吃素!人家客气的喊你大仙,不客气的骂你是怪胎!”
伸长舌头卷狗粮的老脏狗蓦地被揭穿叛变事实,立即紧张地缩回桌洞,不敢看杜若予。
杜若予给自己夹了粒青豆,懒得搭理这一女一狗。
见她面不改色,卫怀瑾的气焰便跟花火似的,砰砰炸两声便一去不复返。
半晌,她凑低过来,整张脸挡到杜若予眼前,“哎,我是不是在你眼前‘复活’的第一个人类灵魂?”
杜若予撩起眼皮瞅她一眼,淡淡回答:“不是。”
卫怀瑾坐回位置,拿勺子无趣地搅动米粥,“不是第一个啊,那多没意思。”
杜若予趁她安静,赶紧多吃了两口饭。
卫怀瑾自己托腮想了想,用有限的聪明才智想出个未超脱世俗的结论,“我总不可能一直出现在你眼前,那我什么时候会消失?是不是就像小说里写的,等杀我的凶手被抓到,案情真相大白,我怨念消除,才能重新投胎?”
杜若予散漫回她,“不一定。”
卫怀瑾却笃定了自己的答案,霍然拽住杜若予的手,“既然如此,杜若予,你来帮我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