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为什么昨儿个晚上非要拦着我去给爹爹报信呢?”
“你爹昨日里和那去年腊月刚来这海州城上任的,这海城知州何大人身边儿的那个袁师爷一起,喝酒喝多了。早早儿的就歇下了。”
“可是、可是娘,思思妹妹被压在了那塌了的水帘洞里,如此紧要的事情,您怎么就非要拦着我去跟爹爹说呢。而且您、您自己也没有任何举动。您,您可也算是思思妹妹的娘亲。思思她从小可就一直也是喊您、喊着您娘亲的。”
“呵、呵!你、你这是在责怪为娘我喽?”
卧房里,原本正对着卧房里撑开着的一扇翻窗、默默站立着的云四娘突然转过身,满脸微笑着看向身后自己的亲身女儿。
“我、我,絮儿不敢。絮儿只是觉得娘亲您这样做很是、很是有些,有些不太妥当罢了。思思妹妹如今生死不知,必须要抢着时间去救人啊,可是、可是您……”
看着女儿有些游离且不敢正眼看着自己的目光,云四娘突然间觉得很是愤怒。自己当初在这柳家大宅里,在给梦红夫人做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整日里,头都不怎么敢抬起来,默默地做着事。好像这个宅子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做主子的还是同样做下人的,只要是个人就都能使唤她。也正是从那段时间之后,她才开始留意起那时候还只是这柳家大宅的大少爷的老爷,开始想着法子去找机会接近他。
“够了!”云四娘对着自己的女儿、刚才还好好儿的、满脸的笑意,眨眼之间无影无踪。又冷冷地突然一声、好似正死死的压抑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的声音怒喝道:“你知道什么?柳絮絮。啊?你又懂得什么?从小到大,而现在不管好歹,这都已经嫁了人了,可你还一直是这么个唯唯诺诺的小模样。你瞧瞧、你瞧瞧,自己去照照镜子。我真不敢去想象你面对着你那公公马大炮的时候,到底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呵呵呵呵,带上你那傻子老公、那马家大少爷马文才,回你那马家大宅去,好好儿的做你的大少奶奶吧。以后没什么事,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回来了。哼。”
“娘亲,您?我,我……”柳絮絮看着自己有些歇斯底里的亲娘,一时间眼泪就无声地下来了。
“哭哭哭,从小就知道哭。而你见过那思思丫头,打从她记事起,有哭过吗?啊?哼,也难怪你爹爹喜欢她。”
“你爹喜欢她,你爹喜欢她。哈哈,娘子、娘子,你爹喜欢谁呀?是不是喜欢、喜欢我呀?我昨天晚上可乖了,是不是啊?早早,早早儿的就睡下了。都没有要缠着娘子讲故事给我听呢,嘿嘿、嘿嘿。娘子,你说昨天晚上文才是不是很乖呦?”不知何时,那马家大公子马文才突然出现在了这间卧室那撑开着的翻窗外面,拍着手、傻笑着说了一长串傻愣话儿,这会儿正准备要从那窗外面探进头来。
“哎呀哈!啊,啊……娘子,好痛啊,娘子,这、这窗户撞了我的头啦。啊!都起了个小包包啦,啊,啊。娘子,娘子你快过来给我打他、打他、打打……”
马文才一不小心撞到了头,这下子一会儿功夫,就是眼泪鼻涕的糊了个满脸。在那窗外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哭喊着,双手胡乱拍打着那一扇窗户。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吵死人了。再吵,再吵就把你一个人扔到大街上去。”云四娘看着眼前自己这个傻女婿有些恼怒地大声吆喝道。
“娘,娘亲您怎么可以这样?文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冲他吼什么呢?”柳絮絮见到自己的娘亲朝着自己这丈夫怒喝,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地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几眼,就匆匆出了自己娘亲的这卧室门而去。
“文才,乖。我们回家,回家,不哭了、不哭了。要乖哦,文才乖的话呢,待会儿在那路上,就给你买一串冰糖葫芦吃。”
柳絮絮来到窗外,一边轻轻查看着马文才的头部、想看看到底是撞着哪儿了,一边柔声地劝说道。
“啊?好好好,娘子,我们快走吧。快走啊,我的头不疼了、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了。我要吃冰糖葫芦、吃冰糖葫芦喽,文才有冰糖葫芦吃喽,文才可是最喜欢吃冰糖葫芦啦。不过、不过,娘子啊,我能不能、能不能,我想要两串糖葫芦的啦,不、不是,我要三串,不、四串,四串、四串……”
柳絮絮搀扶着马文才向着这柳家大宅外院的方向走去。马文才的右手被自家娘子搀扶着,而那左手就一直在那里掐着手指头。一边走一边那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嘀咕咕着:“四串、四串、四串……娘子啊,这四串冰糖葫芦后面是几串冰糖葫芦呢?”
“四后面是五,是五串冰糖葫芦。这五啊,后面是六;六呢,后面是七;七呢,后面是八;……九……十……十一……”
透过眼前撑开着的窗,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云四娘的眼泪无声地滚滚滑落。
一会儿之后,女儿的背影早就已见不到了,云四娘还是站在那里。脸上的点点泪痕,也早就被窗外不断吹进来的春风,拂干在了那脸颊之上。精致的妆容早就乱作了一团,可她却好似浑然未觉。
“絮儿、絮儿,我的乖女儿。你就恨为娘吧,恨得越狠越好。总有一天,希望你能明白为娘的一番苦心。这世上,哪有做娘的会不疼爱自己的亲身女儿的呢?儿女都是娘亲的心头肉啊,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当然了,那些帝王诸侯之家却是要排除在外的。”
云四娘终于好像很是艰难地从那窗前转过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卧室的床边,也未曾脱鞋,就这样和衣而卧、缓缓侧身微卷着身子,轻轻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