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东西,诅咒别人还有理了?”
胖丫掰了掰手腕,发出清脆的响声,义愤填膺。‘
爹娘沾染恶疾,这书生就够难过了,村中人还要在他心口上扎刀子。
“小生爹娘原来做生意,小有积蓄,村里有人上门借粮,借银子,他们从不拒绝。”
于谦和嘴角苦涩,爹娘的性子软弱,良善,后来家道中落,还是尽量帮助村中人,想不到却在死后被流言污蔑。
斗米恩,担米仇,莫颜了解,一个人总是付出,长此以往,会被当做理所当然。
在她看来,于家村都是一群白眼狼,不在村里呆着也罢。
“所以,你想离开老家,准备到哪里?”
到处战乱,定是要用到银钱,莫颜把书递给墨冰,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速记。
本来,莫颜也可以,但是怀孕之后,得了健忘症,人也变得傻乎乎。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于谦和酸了几句诗文,继续道,“求夫人买下书,小生今日就离开,晚了怕不安全。”
“哦,你们村人还能不让你离开?”
莫颜火冒三丈,平时她根本不爱多管闲事,怀孕后,个性敏感,心里总觉得窝火,想要找个途径发泄。
她平生最讨厌就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极其厌恶!因为,莫颜曾经深受其害。
以前在现代,每次给一个女同事打饭,因为莫颜是法医,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人给她抛出橄榄枝,她很珍惜,愿意为对方做力所能及的事。
莫颜一直在不断付出,她以为,只有付出才能维系这段友情。
直到有一天,她连续加班三十六小时,累倒在解剖台上,对方打电话让她去打饭,她第一次开口拒绝,得到的是“娇气,矫情”等评价。
付出那么久,只有如此残酷的字眼。
“唉,夫人,不满您说,小生确实是受到诅咒的。”
于谦和眼眶红了,站在街道上失声痛哭,引得来往的百姓们驻足。
莫颜黑了脸,这样会被误会她欺负于谦和。
“于书生,你怎么在这里,赶紧回去吧!”
一个好心的大娘擦了擦汗,气喘吁吁,“快快快,回去晚了,你媳妇和闺女要被烧死了!”
大娘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两眼失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什么!”
于谦和双目充血,眼睛闪着寒光,他不过就出来这么一小会,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家人身上!
“我们这有马车,带你回村。”
周围议论的百姓,有不少临近村子的,不停地叫骂,“于家村那些黑心肝的,早晚遭报应啊!”
于谦和点点头,也管不得那么多,委托送信的大娘帮着看书摊。
大娘抹着眼睛,“好孩子,快回去吧,万一回去晚了……”
说着,哽咽了,于家老两口都是好人啊,咋摊上那么些个吃人的村人。
情况紧急,莫颜顾不得太多,让于谦和暗一坐在车架两侧,由于谦和指路,火速赶往于家村。
“王妃,烧死,烧死是什么意思?”
胖丫颤抖着说出两个字,脑海中回响一个妇人带着小娃,在火堆中的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大越早已禁止私刑,可能偏远地区的百姓们并不知晓,活活烧死人,是不是太残忍了?
莫颜靠在车壁,身体像被掏空一样,突然没了力气。
“您是不是不舒服?”
墨冰倒了一杯水,又打开马车中早已经准备好的糕饼。
“无事,刚才肚子动了几下,我感觉是宝贝和宝宝让我去一趟。”
这两个小包子,平日很老实,邪门的是只有她和万俟玉翎亲热,才会动几下抗议。
刚才那位大娘说于谦和的媳妇和孩儿要被烧死,莫颜的肚子就连续跳动好几下,好像两个小的在翻跟头。
于家村不算远,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马车进入村口。
村中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口敞开,却看不到院子里站着人。
于谦和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勉强控制自己,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空地,平日村里开会的地方。
莫颜打开车窗,远远的,看到一片火光。
早晨明明是大太阳,现在却阴暗下来,天空中翻滚着厚厚的黑云,让人多了沉闷。
村民们点燃着火把,一个妇人被捆绑在木头桩子上,在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尽管如此,妇人仍旧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娃,那目光充满母爱的温柔。
“烧死妖怪,不然要祸害我们于家村!”
“对,姓于的书生就是扫把星,娶个兔子精,咱们没好日子过了!”
远处的天空,只有云层和云层中缝隙有一处光亮,村民们手里举着火把,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前几日下了大雨,泥土松软,散发着腥气,四周环着冷风。
胖丫给莫颜披上斗篷,主仆三人下了马车。
幸好时间来得及,没有酿成惨剧。
于谦和推开人群,快步向前,试图解下他娘子的绳索。
他和他娘子明兰是订的娃娃亲,因为他家生意上损失钱财,对方的爹娘悔婚,想把女儿送给一个肥头大耳的员外做填房。
明兰不愿,在婚前逃跑,来找于谦和,两个人办了一场没有任何人能作证的仪式
还记得那天拜高堂,只放了两把空椅子。
明兰性子柔和,夫妻俩都不曾红过脸,日子过得平淡却温馨。
于谦和在明兰的劝说下,渐渐地捡起书本,若不是为爹娘守孝三年,他现在至少是个秀才。
两个人曾经想过以后的生活,等于谦和中了秀才,他们就搬到聊城去,远离于家村这群牲口。
于谦和找一家书院教书,明兰替绣坊做针线,日子不能说大富大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好。
这一切,在女儿降生那刻被打破,稳婆抱着孩儿,想要摔死,大喊一声“妖孽!”
因为孩儿天生唇齿是豁开的,有些像兔子,而正常的孩子嘴唇不是这样。
很快,于谦和的闺女是个妖精变的,这种流言迅速蔓延,得到有心人证实后,村长决定把明兰和孩儿一同烧死。
只有妖怪,才能生出来孽种。
村里人一直密谋,而一个妇人回娘家,和娘家的爹娘说了,刚好那老两口曾经得过于家的恩惠。
半夜三更地偷偷来给于谦和报信,于谦和又惊又怒又怕,这才决定白日去卖书,换得离开此地的盘缠。
谁想到,他离开之后,村里人就抓了她的娘子和孩儿。
“你们想要干什么!”
于谦和被村民们按倒在地,他在挣扎的过程中,吃了不少泥土。
“老实点,你媳妇和闺女都是妖怪,没烧死你就不错了!”
村人冷笑一声,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你家的妖怪,带衰了村里的运气!”
“对,烧死妖怪!”
村民们举着火把,呼声很高。
冷风肆虐,吹散了明兰的头发,她的头发妖异地纷飞,冷眼看着一切。
在看到自家夫君被按住之后,明兰眼眸中泪光闪烁,火把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她笃定道,“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我会生生世世诅咒你们!”
“臭婊子!”
有人上前给明兰两个巴掌,一瞬间,明兰的脸颊被打肿,呈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她的嘴角流着血。
“时辰到了,烧!”
村中大手一挥,根本不理会,于谦和双目充血,撕心裂肺地喊叫,“不要!”
“慢着!”
莫颜清了清嗓子,在墨冰和胖丫的搀扶下,走到前面。
“去,把那女婴抱来,给我看看。”
莫颜冲着胖丫使了一个眼色。
于家村村民全部看过来,对于这个闯入者,众人竟然觉得有下跪的冲动。
这位夫人肚子很大,要两个人搀扶,她面容妍丽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扫视一周,村民们缩了缩脖子,鸦雀无声。
“你是谁?这里是于家村的事,和外人无关!”
过年之前,必须解决了妖怪,让村民过个好年,村长对外来的闯入者很不爽。
“天下人管天下事。”
莫颜说得心不在焉,但是墨冰了解,这群人犯了王妃的忌讳,怕是没好下场。
胖丫顺利地接过女婴,一路上踹翻了几个来阻止的村民,“您看,她的唇上是裂开的。”
女婴很小,抱在怀中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哭声微弱,如小猫一般。
这种病症并不算多稀奇,典型的先天性唇腭裂,俗称兔唇,兔唇影响面部美观,因口鼻相通,影响发育,经常招致上呼吸道感染等病症。
“笑话,关你屁事!”
村长跳脚骂了几句,强硬地道,“你又不是我们村的,当然不会被妖怪害了,识相的赶紧放下人,不然……”
村长眼中寒光四射,今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烧死妖怪,要是这妇人不识相,那么就一起弄死了,反正村中都是自己人,谁也不敢说出去。
“不然如何?”
莫颜感觉对方眼里的杀机,觉得异常可笑,本来呢,他是想给这些愚昧的人留一条生路。
现在看,有时候好心,真会为自己招惹祸端。
有这样心思的人,缺少的是一个机会,万一莫颜只是普通人,今日就凶多吉少了。
“那么你只能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多管闲事。”
村民听后,呼拉一圈,把几个全部围拢在圆圈之内。
于谦和悲愤大骂,呕出一口血,他到底不愿意牵连无辜人,“你放了他们,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死。”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他不能和白眼狼一样,拖累好心的夫人。
“你们有谁是觉得明兰和小女娃是不该被烧死的,有没有?”
没有,空无一人,村民们骂道,“你脑子坏了吧!父债子偿,哪有罪名不是连坐的!”
“那好,真好。”
莫颜拍手大笑,声音冰冷,“记住,你们说的话。”
“烧死她!”
众人以为控制住莫颜,盯着被捆绑的明兰,这个斩妖除魔的仪式,需要全村男女老少传递火把,最后传到村长那里点火。
稻草已经铺好,又撒了油,只要村长上前,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