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计数,却依旧填不满这方海域的一角。
四条渡船一路并行,三人一牛也熟络了起来。
据吊死鬼所讲,他本是大普地域一偏远部落的人,幼年的时候部落被一伙流窜的强人屠灭,他装死躲在一片死尸里逃过一劫,在血与乱的废墟里走出,踏上艰辛的江湖路,从一个路边垂死的小乞丐一步步成为人人称颂传其名的武林高手,最后一人一剑杀尽仇敌,至于身死的缘由,他浅淡一笑,没有多说,只是粗略地提了一下,自己触怒了整个大普武林高层,终究只是一人,终究只有一剑,身败之后被缢杀,当然对于外界,官面上的说法是练功走火入魔,自杀身亡。
至于触怒整个武林的原因是他无意间得到了一部传闻中的剑典,传说这部剑典里蕴藏着成仙的秘密,若是悟透便是破碎虚空、飞升仙界也不无可能。
与吊死鬼这跌宕起伏的一生相比,那个女孩的经历显得有些平淡,虽然她的身份极尽尊荣,乃夏国之公主,一生锦衣玉食,至于她的死因也很简单,在与一个武状元出身的青年将军情窦暗生时,皇帝却将她指婚给一个外域番邦的首领,和亲,政治需要,这是她的悲哀,也是她生来锦衣玉食的代价,捆缚在命运的枷锁,难以斩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避不开也逃不掉的她最后选择服毒自尽,除了芳心暗许的情郎外,她无法接受一个来自山野之外苦寒之地的陌生人。
有点狗血有点老套的言情剧情居然让那头牛垂着尾巴,摇头叹脑,俩颗硕大的牛眸里盈溢着泪光,这头怪牛居然还是个感性动物!至于吊死鬼则是在感叹天地之广阔,叹息自己井底之蛙,一生困于大普,从不知夏国在何方。
在陈凡看来,这个夏国公主还有这位被缢死的兄台与自己分明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他所在的时代,科技发达,全球村已经形成,一部通讯器在手,即便足不出户,也可闻尽天下事。全球一共俩百多个国家与地区,据说只有在一些原始深林深处,还存在着处于原始状态下的部落,但像大普夏朝、还有古装剑客打扮的吊死鬼和穿着百褶广绣裙的公主只可能存在于华国的五千年历史上。
结合这俩人的一生,陈凡一点点地印证着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哞~”
“哞……”
“哞!!!”
这是黄牛兄在讲述它那波澜壮阔的一生。它昂着脑袋,神气活现,尾巴蛇一样地摆来卷去,哞哞个不停,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完全不顾旁边的三脸懵逼。
智慧并不会解决种类间语言的隔阂,即便牛曾经被称为人类最忠实的伙伴。陈凡三人只能做到从黄牛变幻的表情里隐约揣测它此刻的心绪。它的眸子里有不舍有眷恋却又传达着痛心与解脱,很难想象一头牛而已,竟然有着如此丰富堪比人类女子般细腻的感情。
最后,海面上又恢复安静,人声断,牛哞停。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凡再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早已与吊死鬼大夏公主还有黄牛失散了,汇入为渡船大军的一员,但每只渡船之间,都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只能远远地看到船头盘坐的身影,有狗头人,有肋生羽翼的鸟头人,千奇百怪,陈凡的世界观再度持续刷新着。
不久后,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孤独而枯寂且不知终时的旅程对于普通的生魂来说是致命的,有的会在枯寂中癫狂疯掉,有的甚至直接魂离魄散。而渡船里有股神秘、不可探知的力量,它可以让魂力不足的生魂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一种沉睡的状态,在沉睡中缓缓地恢复,当补足魂力的时候生魂便会再次苏醒。
当陈凡再次苏醒的时候,他看到海水在倒灌向天空,在海水恣意汹涌的尽头,有俩道相隔无尽远处的石柱,至于石柱的顶端,陈凡根本感知不到,这仿佛是开天之初就存在着的俩根撑天的天柱。
石柱通体白光炽盛,看不清上面有什么,像是悬在海域上空的俩座灯塔,为无数渡船点明了前进的方向。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靠近这一片海域的每一只渡船船身上都金光大盛,乘着倒灌的海水,飞蛾扑火地冲向那俩道石柱间。
陈凡看到,那些金光盛起的渡船里,每一个生灵,不论是人抑或是非人,此刻都平静安详,金光包裹着渡船,浇洒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金身罗汉。
金光起!
陈凡所在的这艘渡船也开始泛起一道金色的光幕,它的速度在加快,最后化作一道金光顺着逆流冲天的海水扑向天空中的那道门户。
是的,门户,此刻的陈凡已然明了。
石柱之间流转着一道隐不可见的光幕,有种种秘力在流传,浩荡着太古洪荒的气息。
他俩眼微合,双手合十,心头一片平静,耳边有佛音禅唱响起,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是宏大却又不会震慑到陈凡的魂魄。
红尘苦海,亦不过是一场争渡!他心头闪过这样的明悟。
船渡人,亦可以说是自渡。大道五十,天取四十九,留一线生机于芸芸众生。对于所有的生魂来说,渡船是他们生前的最后一缕心念所化,载着他们循着冥冥中的指引开始另一段崭新的旅程。
此刻渡船便是陈凡,陈凡便是渡船。在他融合渡船的霎那他便自然而然得到了一段信息:
鬼门关!
渡者生,败者亡!
这里的亡是指灰飞烟灭,没有第三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