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人眼里立马重燃起烛火。
范慎原嗯咳一声,向鬼鬼祟祟的小工说:“有什么事,直接当着大家人的面说,我们不做亏心事。”
“是一家公司打来的,说送去给他们的四十八个饭盒,打开后发现出现发霉的肉块。”
工商部门的人眼睛一刹那又发亮了。
“范经理,看来这不是个案。”某人严肃地道。
范慎原笑:“怎么可能是个案?有些人闹,就要闹大的。”说罢,也不等工商的人变脸,即刻让人调出公司订单,先查看是否都为一次性饭盒购置,因为他们饭馆政策的特殊性,几乎每单公司订单,都不可能全为一次性饭盒会掺杂私人饭盒。
结果出来,再在电话中与问题公司沟通,发现,的确是少了几个私人饭盒。一开始,公司还以为是他们的疏忽没有给打到饭盒里。
送饭的小工被叫出来,经盘问后记起,自己在中途为了买张手机卡,在一家手机店门前有段时间的停留。
事情看起来向刑事案件发展了,当着工商部门的人,范慎原打了公安局电话报案。
在京城重地,是政府部门的人最不敢肆意的地方。不然央视都有可能来上访。
一个事件当天调查下来,警方初步确认是有人故意在中途对饭盒进行掉包诬陷【画饼充饥】。工商部门的人,自然退了下去。
杜宇在傍晚时分回来,才知道店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是,慌张地与蔓蔓说:“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点,这样,以后,都由我送你回去。”
难保对方这次栽赃不成,下次对蔓蔓下狠手。
蔓蔓觉得杜宇已经够忙了,还要照顾自己老婆,这样每天上下接送自己,过意不去。
“我刚让人给找了辆小车,如果不介意,以后由我去接送她吧。”范慎原突然插进来说。
温声稳妥的口气,像是早已安排好的。
蔓蔓顾及在老公出差时,单独与一个年轻男人出入,会被人说三道四,想摇头拒绝。
若是看出她所想,杜宇却以为范慎原此人算靠得过,反正不能再让蔓蔓单独来回,便是将温世轩拉下水:“这样,范经理如果方便,反正是顺路,顺道带上温叔。”
范慎原答的爽快:“刚好,我和温叔一见如故,能送温叔来回,是我荣幸。”
一番话说得温世轩汗流:“范经理,不敢当,不敢当。”
众人便因温世轩的话给乐了。
一般来说,晚上七八点钟,蔓蔓就得回去了,今因这个决定,温世轩提早和她一块走。范慎原送他们回去后,或许会回店里再看看。饭馆是在十点钟准时打烊。
三个人来到范慎原新入手的小汽车旁,见是一辆普通的大众,倒是很低调。
蔓蔓和父亲都坐在后座。
范慎原开着小车,缓缓驶出巷道。
左侧车前镜一闪,黑漆的拐角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小车里,一双黑森森的眼睛,好像一头阴鹜的野兽盯着他们三个的身影。
路上,范慎原打开了音乐,播放的是京剧,他生性开朗,不像后面喜欢默不出声的父女两人,话匣子一开聊了起来:“我听杜大哥说蔓蔓姐现在是嫁了?”
年纪大了,到哪里都被人叫做姐了。蔓蔓突觉自己好老,摸摸自己的脸。
再过几年,姐再升一级要变成阿姨了?
“蔓蔓她嫁的是个军人。”温世轩是人家问什么,不碍事的,照直答什么。
“军婚?”范慎原像是饶有兴趣。
蔓蔓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她家里家外,几乎都是军人。比如她老公一家,退伍的公公,二姐,现在的二姐夫,又都是军人。她自己家,陆司令,她哥,都是军官。
“中国的军人有些神秘。”范慎原向车前镜里笑着列出一排白牙。
她哥是整天装着秘密。老公,对她当然不会谈部队里的事。军人是保密原则第一。
“蔓蔓姐有没有试过因为这些事遭到骚扰?”
“骚扰?”蔓蔓疑问。
中国军人千千万万,军人家属,更是千千万万,她不过是芸芸之中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殊的。
“嗯。比如在美国,一些政府要害的亲属,偶尔也会接到一两个威胁电话,都是针对竞选什么之类。不过在中国没有总统竞选好像没有必要。”范慎原说。
范慎原常年在国外,见多识广,蔓蔓和温世轩如井底之蛙,却也心态平和。
“我们是普通人,和这些事挂不上钩。”蔓蔓说。
“对。”温世轩接着说。
范慎原看他们两个,越看越相似,不是面容的那种相似,是一种被养育出来的相似,习性,观念,怎么看,都是一对志同道合的父女,比起一些感情不深的亲父女,更为有感情。
送了蔓蔓进部队大院,范慎原兜个圈,掉个头,送温世轩回去,一边开车,一边低低的声音说:“温叔,我听人说蔓蔓姐不是你亲生的。”
“是,她现在回她亲爸家里了。”温世轩说起这事很是平静。他是个随遇而安的,基本不会抗争的老实人。
“那对方现在是什么意思?我见蔓蔓姐还没有改姓。”
这事儿,据范慎原知道的,在温家族里面的争议挺大的。
大都是因道听途说,愤慨于陆家说把女儿认回去就认回去,一句感激之情都没有。
而且,温家那群长辈们对于蔓蔓,既不了解也不喜欢。应说温凤姊那对姐妹太能说会道了。蔓蔓在所有人印象里面,就是个发霉的,从来毫不出色的。
温家的想法是,既是想除掉蔓蔓在家谱中的位置,并且想让陆家不能认回这个女儿,出这口气。
要知道,现在蔓蔓是作为长女的特例记在家谱温世轩的名下。
然蔓蔓被除名后,让谁来替这个位置,一时间,温家里,尚没有结论。有人提议温浩雪,有人提议廖舒雅改姓,有人提议温世轩的亲女儿温媛。
范慎原,原本对这事也没有任何想法,既然大家都口口声声说这个养女是个大逆不道的,对蔓蔓做出任何处罚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接触下来,似乎不是大家所想。
只要温世轩出一句声,想将养女留下。范慎原认为,以温家的能力,和陆家争蔓蔓挂谁姓氏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办法。
“这个,要看蔓蔓自己的想法。”温世轩缓慢地吐出话来,俨然儿女的事自己并不想插手,只想做个宽和的父亲。
温世轩与谁都不争的脾气。
握着方向盘的范慎原,都要深深叹口气了。
完全不争,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呢?
向来在竞争环境中长大的范慎原无法理解温世轩的思维。
未想,温世轩的另一个女儿,大出他的意料。
车停在门口时,温媛好像是在等温世轩,走了上来。
范慎原只好下车,与这个算是远房的亲戚妹子打了个照面。
“这位是范经理。”温世轩告诉小女儿。
温媛低个头,微笑:“范经理好。谢谢你送我爸回家。我爸年纪大了,我本来想去接他的。”
说话得体,有理,尊敬长辈,若不是她飞眨的眼睫毛像是有点泄露了心思,范慎原给温媛的初次印象能打到个优秀。
快误以为温世轩很厉害,两个女儿都能培养得如此优秀。
“她现在在哪里念书?”范慎原问,故意问的。
但是另两个人都没有觉察。
温媛用力抿着唇,忍住急着想答的话。
温世轩说:“她明年考大学,现在成绩在高中里头,排名还不错。”
范慎原的目光停驻在温媛脸上,笑,稚气的酒窝,有另一种独特的魅力:“温叔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声。”
仰起头的温媛,看着他,忽觉他的笑容在路灯下像耀眼的一枚星辰,迷煞了她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他的话,像是挽救了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她。
温世轩不知道,她和杨修的关系断了。
杨修不知怎么回事,电话都不再通。
这等于断了她最后的一条资金保障。
因为她从不信,温世轩能抚养得起她,能给她后面想干大事业的庞大资金。
范慎原,年纪轻,而且,看来很有能力。或许,真是个富家少爷。
“谢谢范经理。”温媛在父亲怔着未能答得上话之前,先低下了头。
范慎原点头,回身要进车内,一个眼光再放过去,望到了藏在楼梯口阴影里面的少女。
那是林佳静,范慎原不认得,只觉得如一道春风吹过,女孩亭亭玉立的倩影,好比棵柳树,随风而杨,朴素的校服,更衬得其冰清玉洁,美得撩人。
一刹,心口被微震,匆匆收回视线,甚至难掩眼角的狼狈。
他从不知道,中国本地的女孩有这样清新的美人。
不是倾城绝色,却能轻易让他失魂落魄。
蔓蔓是一个,眼前这个不小心窥视到的女孩又是一个。
目送范慎原的车走了以后,直起腰的温媛,猛地回身,两道尖利的刀目射向楼梯口,然而,那里黑漆漆的,空空如也,难以确定是否刚是一抹幽魂经过。
温媛心里对此冷冷地哼:狐狸精!
……
蔓蔓小心爬着楼梯回到家,在她打开门锁的时候,忽然听见的是对屋里传来自己母亲问自己父亲的声音。
“陆君不是说好明天搭飞机回来吗?”陆夫人质问。
可见,一般儿子打电话报平安,都从没有出现过出尔反尔的问题。
君爷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母亲曾经有精神病,这令他在对母亲说任何话之前,都会再三考虑,不会轻易说出会做出让母亲感到不安的事。
“那边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延长些时候。”陆司令语气有些模糊两可,甚至带了丝焦躁。
陆欢也皱了眉:“不会哥出了什么事吧?”
蔓蔓猛地倒抽口凉气,胸口有些闷。
“欢儿!”陆夫人训斥小儿子别乌鸦嘴。
“不会有什么事的。”陆司令的脚步声在客厅的地砖上徘徊,“他不是一个人去,是一队人陪着他一块去。”
言外之意陆司令没有明说,但聪慧的蔓蔓立马听了出来。此次出行,她哥是头。
不管是什么事都好,如果有人想对其心怀不轨,第一个理所当然会把目标瞄准在作为领头和决策者的她哥。
她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惴惴不安,掌心里的钥匙,尖利地刮着肉,几乎是要刮出血来。
“姐好像回来了。”耳尖地辨听到楼道里有钥匙掉地的声音,陆欢跳了起来。
陆司令和陆夫人立马都闭住了口。
蔓蔓在弟弟走来之前,先打开门,进了屋里,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回来晚了。”
“姐,你小心点禁门令,要是被哥突袭回来看见,有你受的。”陆欢这话若是好心提醒,又若是与她开玩笑安抚她。
“他想搞突袭,也得回来。”蔓蔓说,嘴角挂的笑得很勉强。
陆欢心里其实也不安。君爷是家里的中流砥柱,何时起,个个都习惯了倚靠君爷。君爷若是一倒,谁都无法想象。
看到弟弟神情郁闷地走去帮自己收衣服和放热水,蔓蔓坐在客厅的沙发,摸到胸口,里面一怦一怦,很响很重,带出来的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心脏也像这样强烈不安的记忆。
她哥,这是怎么了?
此刻,伦敦时间下午两点一刻,比北京晚八个小时。
陆君在出发前往谈判地点前,在客房里与自己人,都进行了一番话谈。
“这个条款,没有的退步,不能让步。”君爷的口气,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众人皆眉眼肃穆。
军令如山。
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没有人可以拒绝。
一行人出旅馆时,姚爷紧着眉一把拽到高大帅,低声喝:“安排好人没有?”
“贴身保镖安排了两个。”高大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此刻与姚爷一样一片难以形容的肃色,压根不敢掉以轻心。
本来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到了尾声,今天他们签完协定可以走了。但是,早上对方突然变卦。原因难以揣摩,初步分析中间有人作梗。至于是针对谁,时间紧促,一时不能确定。
保镖工作顿时变成了重中之重。
一队车,本是安全顺利地行驶到了另外一家酒店。君爷走下车,高大帅安排的人已就位。然,毕竟是临时在这个地方安排人马。那个地方,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个枪口谁都没有发觉。
君爷下车时,低下头,是摸到口袋里的钥匙牌,伸手去摸,是突然觉得这东西像是要从口袋里掉了一样。固然他就以为妹妹送他这东西是迷信,但是,毕竟是她送他的第一个礼物,他没有理由把它弄丢了,怕她恼,唯恐她心里受伤。
哥,难当。
直到把钥匙牌抓出来掂在了手心里,确定没有被人掉包,没有遗失。他做事,向来喜欢把什么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钥匙牌同样不例外。
而且,当他抓到这块钥匙牌时,突然来了个奇妙的念头。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最靠近的人,都只看到他抓了块如镜子一样的东西。
掌心里的钥匙牌转了转,镜面上忽然发出一道刺眼的反光时: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