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银盆,夜凉如水,大地如被秋霜冻结,一片清冷素白。陈岳一身银袍,披着月光大步走在田埂上,目光一片清明。
午夜的雍城冰冷而僵硬,仿佛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西北角楼却是灯火通明,楼上人影晃动,谈笑风生,更衬得旷野幽静。坟山距离城头不到一里,山上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依稀可见。
佟锤站在平台一角一直盯着上山小路,忽见两道人影携手走来,一个步伐稳健,一个白裙飞扬,正是陈岳和上官燕。他不禁喊道:“来了嘿,岳哥来了!”
钱多多正靠在一旁打盹,一惊而起,举起一杆大旗边摇边喊道:“陈岳哥哥,必胜——”
佟锤皱眉笑道:“大晚上的谁看得见你摇旗呐喊,用这个!”说着抽过一只火把。
众少年早已不耐,立即伸头去看,陈峰更是打着哈欠埋怨道:“要死也不挑个好时候,害得哥们觉都睡不好,耽误修行啊……”
其余少年见陈峰都不避讳,也是一阵牢骚。佟锤大怒,骂道:“一群废物,不爱看滚,没人请你们来!”
“废物……我们?”众少年一呆,陈峰随即怒道:“死胖子,废物骂谁?”
佟锤眼一瞪,不屑道:“自己是废物难道你不知道?”
众人一阵哄笑,陈峰面红耳赤,撸起袖子就上去给佟锤一个教训——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佟锤却是一愣,诧异道:“孙侯那孙子好歹‘聚气’了,你一个‘武徒’也想跟我动手?看来你不光身子废,这脑子也是废的呀!”
陈峰一愣,这才意识到佟锤已经“聚气”了,更加怒不可遏:“死胖子,你‘聚气’也不过半个月,也有脸得意。老子就算没‘聚气’,一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都给我闭嘴!”楼上突然响起一声暴喝:“谁再聒噪,老子直接把他仍下去!”
角楼三层,佟千山冷哼一声,指向远处低声招呼:“雍王,您看那片雾气。”
厅堂三丈见方,一个黑袍壮年端坐在北面一张将军椅上,衣袍金芒流转,赫然是一道道龙纹。他一对浓眉如剑,一双凤眼如星,鼻梁高挺,面容冷峻,手里把玩着一柄象牙折扇,不怒自威。
下手数十锦袍中年正襟危坐,上官家族长上官鸿,陈家当家陈炼,“禄德斎”掌柜程野俊,“南城三虎”……无一不是雍州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却无不是神情恭敬。
雍王闻言目光一亮,负手走到西面栏杆前,只见坟山西南一片数十亩大的浓雾翻滚而来,完全看不见其中虚实。他微微皱眉,随后又有人道:“快看,江上也起了雾。”
众人脸色顿时僵住,佟千山讪笑道:“这都遮住了,我们还看什么……”
程野俊负手盯着坟山,肃然说道:“这种决斗,只要一方不服,必然大打出手。”
雍王点头,敲着折扇微笑道:“如今雍城安危全系于两个小家伙,且耐心细看。你们瞧,南宫家的小子也来了。”说着西北一指。
众人循势望去,只见江面上一条小舟穿出浓雾,直奔南岸而来。舟头一个少年迎风而立,白衣翩翩,左手中握着一柄乌鞘长剑,正是南宫铭……
陈岳走到坟山脚下,不远处突然飞起一只乌鸦。
“啊……”上官燕一个激灵,身子一软,哀求道:“陈岳,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你了,让我回去吧……”说着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陈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你不是一直问我这银圈的来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啊……”上官燕一愣,抬起头望向陈岳,清澈的眸子中噙满了泪花。
陈岳看着她,正色道:“这只银筋是你师父‘苦岸大师’亲手给你戴上的,还嘱咐我助你渡劫。你能摘下这银箍之时,便是大师正式收你为徒之日。此事因你而起,既是我的劫数,也是你的因果。我执意拉你过来,便是要助你了结这桩因果。你若执意要走,我不再强求,你我缘分已尽。”
上官燕又是一惊,娇躯一阵颤抖,下意识地就要移开目光。陈岳的双手却捧住了她的脸庞,她的目光仍然充满了惊恐和无助,一阵闪烁。
陈岳迎着她的目光,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唇上。她的唇温暖而光滑,一种莫名的甘甜让人沉沦。
上官燕又是一惊,双眼下意识地闭上,浓密的睫毛一阵颤抖。
陈岳却没有流连,等她镇定下来,再次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陈岳渐渐看清了她的选择,微微点了点头,牵着她继续走向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