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片刻,道:“朱雀道之事,全是儿臣授意,与怀墨无关。”
巫王挑眉,道:“世子眼中既然只有国法,便跟孤讲讲,欺君该当何罪?”
半晌,九辰道:“死罪。”
晏婴垂首侍立在一侧,只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里。巫王却并未露出愠色,反而极有耐心的道:“若不是暗血阁查出此事,世子打算糊弄孤到何时?”
九辰沉默,无言以对。
巫王脸色陡沉,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九辰只能实话实说,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王,只是,儿臣确实没有想好何时将此事禀告父王。”
巫王似乎也并未打算深究,只让人换了盏茶,道:“朱雀道之事,孤要看到结果。”
九辰平静道:“儿臣遵旨。”
当夜,巫王依旧去章台宫用膳休息。
九辰誊写到夜半时分,实在熬得眩晕,便伏到案上小憩。
晏婴悄悄赶回垂文殿,甫一靠近九辰,冰席散出的寒气便裹挟而来,生生让他打了个哆嗦。
九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人却十分安静的伏睡在那里。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晏婴几乎以为眼前的少年依旧是多年前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无数个漫漫黑夜里,痛苦挣扎。
他双目酸胀许久,让人取了厚实的披风,轻轻的替九辰盖上,便复又悄然离去。
九辰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侧枕在臂上,静静的盯着晃动的烛火许久,才起身继续誊写案上竹简。
次日,巫王在章台宫用完早膳,并未回垂文殿,而是直接带了文时侯子玉去戍卫营蹴鞠为乐。
九辰一直写到中午时分,才誊完案上所有奏疏,待将它们一一搬回原位后,便昏昏沉沉的离宫回府。
日光炙烈,西市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九辰已经临近虚脱,步履踉跄的混迹在人群之中,缓缓向着安巽坊的方向行去。
一骑快马穿街而过,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毁了不少货架摊位,惹得行人纷纷避让到街道两侧,唾骂不止。
一片混乱中,只有九辰依旧毫无所觉的向前走着,几个眼尖的路人见街道中央尚有一个黑衣少年,俱是变色,想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九辰这才察觉到异样,耳畔轰然掠过急促的嘶鸣之声,那马正迎面风一般扬蹄冲了过来。
九辰皱了皱眉,没有动,周围人立刻失声尖叫起来。
风驰电掣之间,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了过来,快到至极,却又轻到极致的将他拽了出去。
疾风旋影擦身而过,九辰转眸看了眼身旁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微微一笑,道:“多谢。”
那年轻公子将他打量一番,道:“没想到,战无不胜的黑云骑主帅亦有坐以待毙之时。”
九辰望着那马消失的方向,默了默,道:“名驹「追风」,虽是千里良马,却颈弱腿硬,不善变通。弱易伤,硬易折,我若一箭斩马首,双箭断马腿,此马必死无疑。只可惜,这马上之人,乃是风国使臣,他若死了,一则麻烦甚多,二则后患无穷,三则于我无益。”
年轻公子眸间含起一丝笑意,道:“如此,九幽受教。”
九辰复又看他,道:“幽兰公主独挡边关数载,胆魄过人,机谋无双,想必,能将此事看得更加透彻。”
九幽被他一言拆穿身份,也不慌乱,反而淡静作礼,道:“既是故人,殿下也该将故物归还幽兰。”
九辰想了片刻,道:“你不辞千里来沧冥立市卖马,想必不止做生意这么无趣。我听说,风国的女子最重名节,那件故物,不妨留作印证。”
说完这些,他点头为礼,便径自离去。
阿鸾从人堆儿里跳出来,嘻嘻笑道:“公子可讨回东西了?”
九幽斜瞪她,道:“鬼丫头。”
阿鸾满是遗憾道:“公子,咱们真该让明染大人的马儿碾了他,到时,看他还如何嚣张!”
九幽摇首,道:“他不是嚣张。”
阿鸾极是赞同,道:“没错,他是无耻。”
九幽看着她,道:“东西拿出来。”
阿鸾缩缩脑袋,摊开手,掌中赫然是一枚刻着精致麟纹的黑玉玉佩。
九幽盯着那玉佩,眸间秋波流转,渐渐生出溶溶笑意。
这一日,宫中恰恰传出消息,含山公主于采绿湖游玩时,不慎坠水,幸而戍卫营及时施救,才免遭大难。公主体弱,因久滞湖中,寒气侵体,便生出一场大病。
巫王爱女心切,诏令杏林馆悉心医治,并取消本定于三日后举行的国宴,暂缓两国求婚之事。
三日后,楚王再遣国使赴巫都沧冥,携神女枝并楚王亲笔书信,昭示求娶含山公主的决心。
神女枝,生于楚境神峰巫山,传说凤神栖于其上,死后化灵,以血滋养神树,使其参天繁茂,枝枝交错而生,衍息不止。
在楚国,神女枝不仅代表着无上的高贵与圣洁,更是「凤」与「后」的独特象征。
楚王以神女枝为聘,其心昭昭,九州俱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