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张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恨不得拿他当祖宗呢。
壮小子可听不懂娘亲这些大道理,咧着流口水的小嘴直乐呵,挥舞着两支小手只管往娘亲怀里纵,姜采青掀起他胸前新绣的八瓣莲花双鱼的口涎巾,给他擦干净口水,自己转身进了屋,菊姨娘笑嘻嘻忙抱着壮小子跟了进去。
屋里生着红红的火炭盆,姜采青进屋便坐在铺着毛皮软垫的坐榻上,壮小子从菊姨娘怀里滑下来,便腆着笑脸凑过来,踩着姜采青的脚,抓着她的衣襟费劲地往她腿上爬。姜采青好笑地将小胖子拎到软塌上坐好,笑骂道:“亏得你娘亲这一双大脚,要是换了菊姨娘那一双金莲,该叫你踩坏了。”
“偏就娘子这大脚踩地稳呢,如今再看看咱们家,这一到年底,银子可就哗哗地往里进。赶明儿等壮哥儿长大娶媳妇,娘子只怕要给他挣下一座金山了。”菊姨娘打趣道。
她两个说笑,旁边绫姨娘却没插话,只管端了个粉青小碟子,专心地喂壮小子吃糕,那栗米藕粉糕蒸地松松软软,最适合壮小子这样的娃娃吃,一块蒸糕下肚,绫姨娘赶紧喂他喝了半碗温水,壮小子居然打了个饱嗝儿,四仰八叉地躺在软榻上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玩儿。
翠绮匆匆跑进来,探头看着屋里一片其乐融融,笑着禀道:“娘子,裴府来人了。”
“六爷来了?”菊姨娘抢先问道。
“不是,外头长兴传话,说是三爷身边的裴平来了。”
裴平来了?姜采青看看外头灿烂的暖阳,心说平静悠闲的大好日子,可不会起什么风波吧?
果然,那位四十好几岁的皇太子终于按捺不住了。月初老皇帝六十千秋大寿,四海之内普天同庆,眼看着老皇帝身体康健,再熬上几年怕也没问题的,按捺不住的皇太子一手给老皇帝庆祝千秋,一手却领着儿子帅兵逼宫,当面逼着老皇帝签下禅位诏书,自己即刻登基,将老皇帝送往东都行宫做了太上皇。
“三爷差属下来告知青娘子,太子逼宫,福王已经从西北大营率军南下,发了檄文进京讨逆勤王,新皇则派了大军北上讨逆,这场战乱怕是难免了,青娘子当早做准备。”
“六爷呢?”姜采青忙追问道。
“六爷昨日动身去京城了。新皇已经掌控了京城禁军,老爷和大老爷人在京师,怕是已经不好脱身,六爷带人进京去接应老爷。此行……但愿顺利。”
“我知道了。”姜采青面色微凝,她定了定心神,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三爷我已知道,请他放心。”
“三爷说,若是娘子愿意,不如随属下同去沂州,城中应当更安全些。”
“张家上下几十口子,老弱妇孺,怕是行动缓慢,你且回去,我自会设法保全张家。”
裴平躬身一抱拳,便转身匆匆离去。菊姨娘和绫姨娘看着姜采青,忙问道:“娘子,我们该怎么办?”
“以奴婢看来,张家一门妇孺偏又颇有钱财,若乱兵当真来了,只怕遭殃。娘子,我们不如就去沂州吧。”
“去沂州也未必安全,裴家虽然有些根基,却一时也没有足以对抗的私兵,弄得不好,我们反倒成了目标和累赘。”姜采青思忖片刻,笑道:“我们横竖是平头百姓,也不牵涉皇权党争,不如我们就去山中别院避一避,山上易守难攻,凭着张家的这几十号护院家丁,小股的乱兵自然不怕他,大队兵马也无暇理会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就算大队乱兵来了,山林之中也好躲藏。”
当下一面通知田庄坚壁清野藏好粮食,做好防备;一面赶紧叫下人收拾细软财物,关门闭户,只留了几个粗壮的护院看守宅院,其余人等,连同家奴仆役、丫鬟婆子,带着壮小子和菊姨娘、绫姨娘,匆匆搬进了一二十里外的山间别院。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怎的,举家搬进别院之后,也听说福王和新皇的军队打成一团乱,四处狼烟,她们在这别院之中却世外桃源一般,竟不曾被战乱波及到,连个乱兵的影子都没见过。
难不成福王和新皇的军队竟都绕开了沂州?
这别院处在半山的山林之中,地方不大,虽比不得张家大宅宽敞考究,却也屋舍井然,雅致清静,据说当初张家曾祖在这山林里建了一处别院,就是喜欢这里地方僻静,山林秀美,留着给子孙苦读求学用的。
姜采青当初盘点过张家的家产地契,这一片山林足有六百余亩,从山脚一直到山上,山地瘠薄,便不曾真正利用起来,大片的原生树木,间或种了些果树,也没人专门料理,长得自由随性的,她们搬来时竟还有树上挂着霜打过的海棠果,一个个红艳艳的,不过拇指头大,零星挂在枝头。
姜采青吃是行家,便叫人摘了这海棠果,装进干草铺着的竹筐里封着,等到过了冬至,拿出来摆在外头,一夜便冻成亮晶晶的冰疙瘩,把这冰疙瘩裹着的海棠果放进凉水里拔去冰壳子,就成了酸甜好吃的冻海棠。
这可馋坏了壮小子,他人小,不敢给他吃这样一整颗的小东西,绫姨娘便只好拿小银勺,挤了汁水给他吮,酸甜鲜美的味道叫小胖子挤眉弄眼地裂开了嘴。
反正这日子舒坦自在,只听说山下常有军队过来过去,姜采青咬着冻海棠,便决定索性在这别院过年好了。只是——
许久不曾听到沂州的消息了,也不知裴六远去京城,是否平安。